《大河唱》：来和祖先一起摇滚！

来源:澎湃新闻 2019-07-14 12:16 https://www.yybnet.net/

原创：想去大西北的

音乐纪录电影《大河唱》已上映25天，猫眼实时票房累计211.6万，评分9.1。截止到发稿前，全成都只有峨影1958电影城才能看到它。

这不是一部波澜壮阔的爆米花大片，而是一部以歌者苏阳为纽带，串起四位黄河流域民间艺人的寻常生活，从而反映出西北民间文化艺术的音乐纪录电影。

如今想来，这部音乐纪录电影背后的故事，最是让人感慨唏嘘。拍摄前十几万字的调研报告、拍摄时3年不间断对五位音乐人的跟拍、拍摄后1600多个小时的素材，摄制组将摄影机架到遥远的河边，埋进偏僻的土壤，以“田野记录”的方式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作，最终汇成了这首98分钟的大河之歌。

而这部片子的音乐总监苏阳，则更是串起这部电影的灵魂纽带。从主理跨界艺术项目“黄河今流”、到出版个人书籍《土的声音》、再到参演并担任《大河唱》的音乐总监，这三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实际上是电影《大河唱》缺一不可的出生条件。

今天，我们采访到了苏阳和执行制片人萧伟婷，来讲讲电影《大河唱》背后的故事。《土的声音》

与“黄河今流”

苏阳生于浙江，长成西北，七岁去到银川，十六岁迷上吉他，1990年成立乐队“弧线”。

此后几十年，他都在着力于寻找能够表达这个时代的音乐。

在银川，他看见了那些深谙花儿、秦腔和花腔的老艺人们身上弥足珍贵的民族性。这民族性散落于他们日夜躬耕的黄土上，拔草牧羊的山歌里，迎娶送葬的唢呐中......那些触动我们灵魂的歌曲，历经百年口口相传，像草野之民，硬过石头，发芽生长。▲苏阳在巴西演出现场

于是，苏阳决定把它们一一拾起。

他把秦腔、花儿等西北民间音乐及传统曲艺，融进他的音乐中，以此为线索，记录人与故土的离散，记录我们早已远离的民间。

他的歌里仿佛积淀了千年的淳朴情感，充满热血和冲动、沧桑与感伤；他的文字则带着朴实、收着内敛，满是乡愁。2018年，苏阳出版了一本书，一本他自己从事音乐道路的回忆、梳理与总结的散文集——《土的声音》。

书如其名，一股子大西北的风沙味。《土的声音》苏阳著

中信大方 | 中信出版社

他以音乐为线索，讲述天南海北的经历，对音乐的探索，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以及我们已经远离的、细微之处的民间。

评论家张晓舟说：“苏阳这部行走的民歌笔记，揭示了自己作品的根源，也谦卑地提醒人们，应当透过他的作品，走进更广阔的土地，去倾听万物和众生的声音。”

写书的笔墨带着泥，唱歌的嗓子同样灌满了沙，脚踏实地的人写着脚下的土，听着它直抵人心的音。▲五棵松演出彩排中，苏阳望向了背板

后来，苏阳秉承着从《诗经》一脉而承的“?兴”?法，在这片养育出了《诗经》的黄河边，推出了跨界艺术创作计划“黄河今流”。

这项计划的出发点，是尝试去了解我们作为“现代人”背后的民间文化基因。通过绘画、影像、动画等多样的艺术媒介进行跨界合作，使?间艺术在今天呈现出新的?命力。▲拍摄团队站在山头上，遥望星宿海

当然有人说“土”。

也许的确如此。

但在大西北这地界，正是这些一眼望不尽的风沙苍凉里，反而才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吸引我们的也恰恰就是这些纯粹的粗犷。

至于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

“黄河今流”未停，未来可期；《大河唱》三年酝酿，如约上映。

每个人的生命中

都有一条河

不论身处哪里，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条河，一条养育你的河。

它沉默无语，只是默默地流淌。

就像《大河唱》一开始没有名字，创作团队默默地拍了一年多，才从几百个脑暴的名字里面，挑了“大河唱”这个名儿。

“朗朗上口，能让人产生联想，这个谐音就挺好......其它的含义，就交给英文名The River in Me来补充”执行制片人萧伟婷说。▲摄制组镜头里的黄河口

三千年前，诞生在黄河边的民歌集《诗经》启蒙了大河流域灿烂的民间艺术；三年前，这群对民间艺术满怀热情的电影人，从城市出发聚到了黄河边，用一种影像人类学的方式与视角，用摄影机代替了纸和笔，去做一个田野调查的大地行走。

制作了《我在故宫修文物》、《喜马拉雅天梯》等纪录电影的制作团队清华大学清影工作室沿黄河出发，将摄影机架到最远的河边，埋进最偏僻的土地里，从源头无人区到入海口。

历时三年，跨越70万公里，留下几十万字的田野笔记，与被拍摄对象同吃同行，一起生活劳作，像种地一样，耕耘了1600多个小时的生活影像，完成了对音乐与生活的人类学意义上的“深描式”记录。▲老魏在田地里行走▲马风山回老家爬上以前唱歌的山坡▲刘世凯骑着摩托在盐池县的小路上▲老刘雪地行走

他们蹲在乡村，把摄像机埋进土里，春夏秋冬，含辛茹苦。

片子没有任何一秒是编辑生造出来的故事，全部都是鲜活的发生，这股原生的古朴，带着西北大地厚重粗犷的荷尔蒙。

互相在演绎、互相在歌唱、互相在凝视，这条大河旁诞生的歌谣和灵魂，就这样谦卑而真实地进入了我们的眼睛。

五位西北汉子

一曲大河之歌

或许是黄河水喝多了，黄沙吹太多了，沙子吸到肺里，融到血液里，西北的调调都纯粹，都糙。

导致《大河唱》第一眼看起来也简单粗暴。

片子以苏阳为线索，追溯其音乐中所包涵的不同民间音乐形式，记录下四位固守黄河土地的民间艺人的寻常生活，探索他们所代表的艺术与故乡土地之间的连结。▲刘世凯在树林里唱着陕北情歌《谈不成恋爱交朋友》▲马风山刚在山腰上唱完了一段花儿，笑了出来▲张进来扮演贾似道在候场当中▲老魏在北京表演皮影

一个将古老的歌谣唱进当代人心里的摇滚音乐人，一个年过六旬还想找对象的说书人刘世凯、一个爱唱情歌却被同村人吐槽的“花儿”歌手马风山、一个因找不到演员发愁的秦腔剧团团长张进来、一个整天哀叹“皮影要死光”的皮影班班主魏宗富......

他们用泥土谱曲，拿命运作词，他们是如此的粗糙真实，却又如此的鲜活。▲演员在后台认真候场▲马风山参加的松鸣岩花儿会的盛况

虽然片中人物说现在的社会太浮躁，但《大河唱》可一点都不浮躁，由于素材的丰富，片子每一帧的画面都充满了韵味，每一句对白都值得回味。

就连电影海报都没那么简单。▲《大河唱》电影主海报。远看是一个在呐喊歌唱的人的脸型，里面却包含了无数的细节。有凤凰飞过天；有夸父逐日；哪吒三太子，封神榜等；有手机屏幕；有山寨肯德基；有贴膜刻章等形形色色的生活。▲《大河唱》海报，和祖先一起摇滚。大河奔腾千万年前，那是中国的神话，更是中国人的老祖先。

《大河唱》让人看见的不再是历史，而是黄河边上走出来的音乐人苏阳和四位固守土地的民间艺人的生活日常。尤其片子有许多莫名的点，单看只是有趣，但串起来后，许多困惑立马迎刃而解。

比如五位主人公的各种琐事，各种人情，98分钟内生老病死无所不包；▲魏宗富在家中修理皮影，一边修一边念叨“艺人死光，皮影灭亡”

比如音乐与生活之间的联系，人在做事，嘴在唱歌，在家里，在山腰，音乐就是生活；▲哪怕是在一个观众都没有的下雨天，张进来的秦腔团还是坚持把戏演完

比如无数次出现的对于老家和城市的探讨，农田种植物的背后是采油机，上一秒是城市的车水马龙，下一秒立马是乡村的俯瞰视角，各类烟囱，各类重机械，尤其一句“连北上广都要逃离了，农村还会好吗”；▲魏家班背着乐器和皮影出门演出

至于苏阳在录音师排练歌曲，“日月星辰，不停轮转，生在尘埃，谁能回到尘埃”四句歌词往复循环无数次，则把题点的不能再点。▲张进来站在舞台前

其实我们都在经历文化与时代的巨变，我们离开故乡到城市里，我们能感受到数不尽的焦虑，都含着越来越回不去故土的无奈。

摄制组找的这几位民间艺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出名，他们一开始追求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当下中国人的故事。

片子看上去，就像平行时空里发生的事，导演就这样呈现了他们生活的状态，甚至包括亲人合葬，生老病死。他们希望观众能从这些人当中，看到一些跟自己相关的东西，可以看到身边的某某某，也能看到我们自己。

所以这部电影没有结局，也不可能有结局，他们的剪辑，就像一首散文叙事诗。这个世界上伟大的河不是黄河一条，但人类的情感、审美、社会体验在某种程度上足够相通。所以哪怕虽然受困于篇幅，导演没有办法呈现更多，但他已然呈现出了这个时代某一处的样貌与状态。

所谓“通过5个人的故事书写1,300,000,000人共同的命运”，我认为他们做到了。

虽然电如今影口碑好到不行，但创作团队的收获，兴许是应了老魏的随口一句：一代不容一代人的东西。

生在尘埃，

谁能回到尘埃

后来，每次不管是路演还是做活动，导演都会面对着观众，自问自答一个问题：究竟这部片子，给我们自己，我们这群，80、90后创作者，有什么样的影响？

我会觉得，拍完这部片子感受到苏老师音乐的好听，传统民间艺术的魅力，这些人物的可爱性，这片黄河的冲击感。我看到那条河流上，有宁静的流域，也有奔腾不息的瀑布场景，我们看到了一条我们在教科书看到的母亲河千姿百态的姿态，那种震撼感，是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的。

而除了这部分的收获，我开始会更频繁的回自己的老家，我会更希望花时间陪老人，我会看到我自己的根在哪里。我们看到这些民间艺人，包括很多人看到嫁女儿的场景很感人，包括说对于生活的无奈，对生活的焦虑都很触动，大多数人都能看到跟自己生命历程当中一些东西。这部电影可能很渺小，但有可能，你会开始关注自己家乡的，传统的本土文化跟音乐，至少我自己已经被触动。▲影片里一闪而过的看戏入神的老爷爷

首映那天，导演把影片带回了拍摄对象的家，搭起了幕布，邀请街坊邻里50、60个人来看。

他们很喜欢，很享受，觉得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尤其出演的几位都觉得，至少呈现出来的就是他本人。

后来，我问了执行制片人萧伟婷一个问题：1600个小时的素材，剪成90分钟，对于那些没剪进去的画面，是种怎样的心情？有没有可能比如说，出其他的剪辑版本之类的？

萧伟婷说：或许是网络，或许是光盘，也当然不只是电影，或许是展览，或许是音乐，或许是各种各样的.......肯定有！

《大河唱》，才没唱完！

更成都 X 苏阳

独家采访▲苏阳在巴西演唱现场

更哥

音乐在这部电影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你的音乐对于这部电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这部片子有很大的一部分内容其实就是音乐，但是里面的这些音乐呢，我觉得跟其他很多的剧情片不一样，这部片子里，很多的音乐都是现场发生的，就是记录镜头的时候同时也把音乐给记录下来了。没有办法，也没打算来做后期的一些美化、处理啊之类的，都没有做。都是很原生很原始的音乐。

即使这样，我认为电影里的很多音乐质量也还很不错的，尤其是皮影、花儿。这次原生的音乐收音我都觉得很好。

我的音乐在里面，基本上是起了一个线索作用，跟我自己在电影里一样。苏阳

你在电影里的身份，跟其他几位相比，特殊在哪里？相似在哪里？

我在影片里，其实就是一个线索。

和他们几个比，我觉得，虽然说我们住的地方比较近，都在黄河流域。但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各方面还是有一些区别。老魏还种地，老刘还有别的工作可以干，马风山也有自己的事儿做，张进来还有他团长的那个位置，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这也是乐手和民间艺术家的区别。

我跟他们相比的就是，我可能后来的这十几年可能离银川远，在外地的多，他们主要的活动区域，还是在黄河流域，宁夏，甘肃这两个区域里。

我们相似的地方就是，基本上都跟这条河牵连的比较紧，不管就是我走的远一点儿，还是他们走的近一点儿，其实都是喝黄河水长大的。然后还有一个相似的事，我觉得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里面，都想着差不多吧，过的好一点，自己做的艺术能够舒服一点。你都如何向别人描述你心里的黄河？它对你而言有什么样的意义？不管是黄河还是长江，任何一条河，它在银幕上还是在电视里，大部分我们看到的都是广角镜头所呈现的那种东西，宽广的、汹涌澎湃的那种，一望无垠的好像很强大的样子。

其实每一条河真正的意义，就在于它存在具体的每一滴水和每一粒沙。我觉得这部片子实际上真正的镜头是对准了每一滴水和每一粒沙，也或者说是其中的一滴水或者其中一粒沙，起码基本的一些纪录是对准了。

我觉得这些微小的，具体的，我们这些河边生活的生命，就是有他的声音，有他的相貌，有他的生命的痕迹被呈现出来，我觉得他才具有意义。

接下来的半年里会忙什么事情？

电影还要忙一段时间；然后我在尝试着演出；然后黄河今流还有一个声音的项目，也就是音乐的项目，大概在稍微后面一点儿就要开始忙活；还有我的个人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