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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芸芳的小姑娘

来源:西昌都市报 2019-05-14 07:55   https://www.yybnet.net/

□李春林

那可能是1989年左右,秋天的某个周末,就是这个季节。或者再稍微晚一点儿。

稻田刚刚收获,清晨的乡野有一点儿薄薄的轻雾。八九点钟,我赶着我们家的鹅去关堰放。关堰是我们跟4队的界堰。养鱼,放水灌溉,洗涤,家家户户的鹅、鸭也在这里放养。

放鹅是我的分内事儿,而扫地是姐姐的分内事。乡下孩子从小自然承担家里力所能及的家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鹅一般会在堰塘里扑腾好一阵子,才会上岸,然后在收获过的稻田里捡拾散落的谷粒。一边吃,还一边伸长着脖子,高兴地曲颈向天歌。

在无所事事中,我发现对面的机耕道上,走来两个人。我想,这是去柏合镇上赶场的。来的两个人,前面的是个穿小斑点花布衣服的女孩,大概10来岁,脸圆圆的,梳着两根长辫子,而后面的是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微微有点胖,穿蓝布衣服,背上背着一小捆辫子。

辫子,是柏合镇当地的特产,夏收之后的麦秆,其靠近麦穗的较细的一节,被退下来,称为麦草。麦草可以掐成辫子,而辫子又可以制成草帽。草帽是柏合镇的特产。在柏合镇,掐辫子成为当地农人重要经济来源。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不会这个技艺的。

奇怪的是,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一米左右的竹棍,竹棍的另一端,紧紧地握在中年妇人手里。母女俩,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很惊讶地看着他们从面前过去,小姑娘没有因为走得慢而烦恼,一幅小姑娘该有的天真的样子,甚至带点对赶场的小小的喜悦。注意到我,看了我一眼,清澈的眸子里浅浅地笑了一下,算是对这个陌生人的礼貌的招呼。然后就不紧不慢地过去了。

第一次看到这场景的我,无疑充满了疑惑。第一次看到盲人,也第一次看到盲人母女在这样的互助中走路。

后来我回家说起这事,姐姐说,这是他们班的芸芳,她妈妈是瞎子。

在我之前的印象中,所有人的家庭都是爸爸妈妈都在的,健健康康的,他们下田,赶场,收麦子打谷子、吵架甚至打架,他们生龙活虎,用80年代被释放的热情挣着生活的希望,养活子女。

而我现在,才晓得居然还有不一样的家庭。而那个女孩就是芸芳。

多年后,我才断断续续听说了芸芳家的一些事。

芸芳的父亲,个子不高,腿脚稍微有点问题,家里比较穷。在乡村里,这样的人结婚自然是有些困难的。因此拖到年纪较大的时候,直到有人介绍了芸芳的母亲,一个来自山里的盲人安姑娘。一个腿脚有点问题,一个是盲人,两人也都没有嫌弃对方,就在一起了。

虽然是盲人,但安大娘却是非常勤快的,家里打整得干干净净,灶台上一丝灰也没有,就是柴圈里的柴也是码得整整齐齐。这,让邻居都很惊讶和佩服。

常伯伯和安大娘最开始是比较艰难的,但却有了家的温馨。而芸芳的出世,无疑给这对夫妇带来了更大的希望。

为了多赚点钱,常伯伯做起了牵脚猪的事儿。那时候农村养猪的多,很多农户都会养一头大黑的母猪,生小猪卖钱贴补家用。只要哪里有人带信打个招呼,常伯伯总是会迈着微微有些残疾的腿,在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中,赶着那头大脚猪远远的赶去。

这个家里,似乎正在好起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大概在芸芳五六岁的时候,一场疾病袭来,在对这个家无限留恋与担忧中,常伯伯还是过早地离开了。

对农业社会的中国家庭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灾难。安大娘在巨大的悲痛中,操办了丧事。甚至在悲痛中,安大娘还细心到,给砌棺椁的人,每人一个三块钱的封封(三块是彼时相当拿得出手的数目)。丧事办完,亲友逐渐离去,家里静下来。安大娘虽然看不见,但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澄明透彻——要振作,母女俩得靠自己养活,要供芸芳读书!

家里的田,安大娘是无法种的。她以只收取口粮的条件,租给人种。她把脚猪卖了,托人买来小猪喂养,这将是芸芳的学费。她又买了10多只鸡,人情来往过年总有些开销。而日常的油盐开销,则靠掐辫子。小小的芸芳,这时候是母亲的好帮手。或许太小,她刚开始甚至还感受不到失去父亲的悲伤。等她逐渐长大些,明白过来,安大娘的坚强给了她完整的心灵。没有父亲,但她,并不比别的小孩缺少爱。

或许最好的结局,应该是芸芳成绩优秀然后考上大学。但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的诗意。上世纪上世纪90年代初,小学初中毕业的乡下孩子,开始为家里做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初中毕业后,芸芳没有像很多女孩一样外出打工,而是留在了安大娘身边。90年代后期,乡里许多人家都修起了楼房,鉴于芸芳的家庭情况,村里人号召党员们捐款,为芸芳家里修建了三间平房。后来,芸芳在家里结婚,一个来自本镇的乡村青年成为这个家的上门女婿。几年之后,平房变成了楼房,不比周围任何一家逊色。

这时候的安大娘,家里的大情小事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了,算是开始了晚年的“幸福”生活。她常常坐在自家院坝里,晒着太阳,看管着自己的鸡,与来往的邻居们打着招呼。

又过了大约10年,芸芳的孩子已经10岁了。安大娘走了。走得很平静。乡邻们来得很多,很多人在葬礼上念叨起她“摸到喂猪、喂鸡、掐辫子,家里灶头一尘不染”的传奇。

在那样的年代,我的身体健康勤快能干的父母,也常常为我和姐姐的学费、生活费发愁,甚至为此而彻夜失眠。他们偶尔也尴尬地向亲友借钱——他们商量去借钱的惆怅和窘迫,预想被答应和被拒绝的种种小心翼翼,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些日子,我不知道安大娘和小芸芳,又是如何过来的。

我曾想,童年的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为什么我却记得芸芳一家?

或许正是超越不幸后的自尊和从容,安大娘传给了芸芳,而在那个深秋的清晨,我看到芸芳的时候,在那一刹那,被这种温暖的力量,深深地打动。

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不知道,人的内心要多么强大,才能够超越自己的苦难。但我看见,安大娘,她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却把自己活成了温暖的光。

2014年过年时,我在老家待了几天。附近的拆迁已经进行了很多。我和家人散步走到4队,河对面不远处的推土机正在平场。父亲指着那些已经只剩地基的房子遗迹,说这是哪家哪家的房子。后来,他指着一个地基说,这以前是芸芳他们家。

我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

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故事,都终将随着土地而慢慢消失。

(李春林,笔名锦城夜雨。1980年生于成都近郊乡下,2002年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曾任教于成都理工大学广播影视学院,后供职于文化及媒体行业。现为四川画报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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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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