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让中国人“张开了嘴巴”

华西口腔健康教育博物馆门口的林则塑像

1933年，林则（前排左4）与牙科师生合影

谭楷

1907年，加拿大口腔医学博士林则，在成都创办了第一个牙医诊所。是他让中国人张开数千年从没有向外国人张开的嘴巴，把中国人牙齿的现状，看得一清二楚。林则在中国工作了43年，担任华西协合大学牙学院院长之职约有30年，他精心培养的152名学生，实际上是中国现代口腔医学最珍贵的“种子”。“种子”广播，才形成当今中国蔚为大观的现代口腔医院群落与不计其数的牙医诊所。

“柴房”里初次“亮剑”

1907年，只有一名医生的牙科，在成都四圣祠街仁济医院内“开业”。林则心境真有点凄惶，焦灼地盼望着“开门红”。

这年5月18日，他和妻子林铁心从上海出发，花了一个半月时间，终于来到成都，看到鹤立鸡群般矗立于平房之中的仁济医院时，竟高兴得相拥而泣。他们的心，如初晴的天空亮翅的鸽子，恨不得一飞冲天，充分展示青春的活力。但是林则被告知，还必须学习两年的四川话，否则如何与患者沟通？更重要的是，医院需要全科医生，仁济医院根本没有科室之分，无论什么病，都由一个医生处置。眼看着医生护士们忙忙碌碌，而自己只能袖手旁观，太难受了！难道中国不需要牙医吗？牙齿是消化系统的第一关口，直接关系到人的寿命。林则相信，当中国人了解到现代牙医的效果之后，一定会接受它。

启尔德院长理解林则的心情，好不容易调整出一个房间，给了牙科一小块生存空间。谁能想象，这一间“柴房”竟成了不朽的地标——中国现代口腔医学里程碑的零公里！

“柴门”推开，启尔德来了，后面跟着一位中国朋友的女儿，面色蜡黄，左脸肿胀。患者萎靡不振，被顽疾模糊了年龄。一张嘴，一股恶臭冲出来，让林则猝不及防。脓肿的牙槽将几颗牙齿包围其中，左腮内也灌了脓，几颗牙齿完全坏死。她羞愧地皱起眉头，大概最亲的亲人也不愿意如此近距离与她接触。再一问病了多久了，女患者很伤心地说：十年了！林则简直难以置信：患者居然能忍受十年的牙槽脓肿，居然没有被病菌感染？林则迅速为她拔除烂牙，做引流排脓。十年之痛，就此结束。林则初次“亮剑”非常漂亮。

“刮骨疗毒”实现“三级跳”

手到病除，林则声名大振。四川总督赵尔丰传令恭请洋医生来总督府，为侄女看病。想不到林则回答：“对不起，诊所只有我一个人，无法出诊。”

小侄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从未走出深宅大院，怎么能抛头露面？迫于病情严重，总督只好破了礼法。一队骁勇卫兵护卫着三乘玲珑香轿，穿街过巷，一路浩浩荡荡，直奔林则诊所。四圣祠医院周边警戒森严，行人纷纷避让。林则一看这千金小姐，左脸红肿，竟比右脸大了许多，就知情况非常不妙。经检查，原来牙龈炎引起下颌骨骨髓发炎，导致下颌坏死，脓液找不到“出路”，让腮部肿起。这需要在下巴处开一小口引出脓液。林则画了一张草图，说出了病灶位置和初拟的治疗方案，让千金小姐一行人面面相觑。

开刀、引流、刮骨，《三国演义》中华陀给关云长“刮骨疗毒”般的传奇将在成都上演，谁都不敢拍板。千金小姐一行，在前呼后拥中返回总督宅邸。之后，卫队一次次簇拥着千金小姐来四圣祠街，简直像是在为林则的牙科诊所打广告。

总督侄女的“腮帮痛”治愈了，“刮骨疗毒”的故事传遍街头巷尾，在中国人口最多的大省，唯一的牙医诊室被患者挤破了门。那间开着“天窗”、漏着雨的“柴房”，木质的牙医椅上躺着患者。林则不断踩着脚踏板，将力量通过三弯臂，传递到牙钻，让牙钻达到每分钟700圈的转速，随着哧哧哧的钻击声，金属钻顽强地探向烂牙齿深处。林则聚精会神，满头是汗。待诊的患者，饶有兴趣地观看“西洋镜”，不断称奇。

从四圣祠医院那一间“柴房”，林则实现了“三级跳”：1912年，建立四圣祠牙症专科医院，林则任院长。1917年，华西协合大学隶属于医科的牙学系成立，林则任系主任。1919年，牙科系独立，正式成为与医科并列的牙学院，林则任院长。

林则担负着教学和教育管理的双重职责，还发表了70多篇论文。他总结多年临床经验，结合麻醉学基础，提出了《下齿槽神经阻滞麻醉直接注射法》，文章于1929年在美国发表，至今全世界的牙医仍普遍采用“林则方法”。

“种子”广播“辐射”中国

华西协合大学牙学院成为中国最早的口腔专业学院，全中国口腔学科的人才多系“华西”毕业，而且从20世纪20年代，就接收留学生，是最早接受外国留学生的中国大学。

林则在自序中写道：我真诚地希望我具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能充分把握住向我们敞开的机会之门，站在西方牙医教育的前沿，在中国建设一所世界水准的牙学院，培养具有一流水平的牙科医生，辐射到中国各地以及更远的地方，成为世界牙医学教育的一个典范。

他坚持认为：一个合格的牙科毕业生，要做到医理结合，文理渗透，基础广泛扎实，专业知识丰富。当时开设的课程里，对学生进行素质教育的课程很多，比如医学伦理学、社会牙医学、中文、中国通史等课程。

牙科门槛之高令许多考生望而生畏。即使考上了牙科，若是学习成绩不理想，也将面临毫不留情的淘汰，1942年共有20名学生，毕业只有9人，其中两人还是上一届留下来的。后人为林则的牙科院的成功总结了12字诀：选英才，高标准，严要求，淘汰制。如今这12个字已经深深镌刻在口腔科研楼前。

为了帮助学生操练英语，林则让学生每周一三五到自己家吃早餐，由妻子林铁心用《读者文摘》的内容讲课，边讲、边问、边答，枯燥的英语单词，一融入生活，就变得活色生香，一串串往下咽，消化吸收，成为永久的记忆。林则除自用之外，还有三台打字机，提供给学生“勤工俭学”，打印教材，赚生活补贴费。学生毕业后，他还千方百计架桥铺路，将高足一个个送往加拿大或美国深造，高足弟子“辐射”中国。

1930年毕业的毛燮均两次赴美国学习口腔正畸学，后来成为北京大学口腔医学院的开创者；1930年毕业的席应忠在美国两次进修，回国参与创办上海第二医科大学口腔医学院；1930年毕业的陈华赴美深造，领导创建了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学院。被称为中国口腔医学“四大家族”的华西、北医、上二医和四军医大，都由此埋下伏笔。而1939年毕业的宋儒耀，赴美学习整形外科之后，成为中国口腔颌面外科和整形外科的奠基人。他的妻子王巧璋赴美进修后，创建了我国的儿童牙医科。毕业于1936年的中国口腔第一位女博士张琼仙，在修复学方面创造了许多奇迹。1934年毕业的戴述古，到美国学习牙科公共卫生学，就是现在的口腔预防医学……在口腔医学的每一个分支，每一个科技前沿，都有林则的弟子在努力跟进，让华西口腔永远“高标准”，走在亚洲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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