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茶馆旧事

◎殷明辉（诗人）

成都素以茶馆奇多而闻名于世，据清末傅崇矩所著《成都通览》载：清末成都计有街巷516条，而当时成都的茶馆即有454家，几乎每条街巷都有茶馆存在。而这个数字大约仅是指“穿城九里三（分），围城四十八（里）”这个范围而言，尚不包括城外乡镇被呼为幺店子的茶馆。又据1935年成都《新新新闻》报载：当时成都茶馆已多达599家，每天茶客估计超过12万人众，这已形成为一个非常庞大的饮茶消费群体了，此种状况相比于全国其他大城市及各省会城市来说，乃是一道绝无仅有的民俗风景线。而当时成都的人口不过才60万左右。去掉少有泡茶馆的妇女儿童等，则成年人中茶客的比例几及市民人数之半，有如此众多的“饮君子”休养生息在这一方水土之上，成都，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茶馆之都”。成都之所以能够形成这种市井格局及生活状态，当然与诸多得天独厚的客观自然条件有关，此外，还包含了一些历史、文化、民风民俗方面的因素。

成都的茶馆匪特以多著称，而且店堂都很宽敞大气，客容量甚为可观，其大者通常可供百人以上的茶客同时就座，其稍逊者，也能同时接纳数十位顾客以上。市区主要的大茶馆一般都占据着较好的位置，或地处繁华大街之上，或依傍车站码头之旁，或位于两街交会的街口之间。如：开设在春熙路上的漱泉茶楼、饮涛茶厅；开设在华兴街的悦来茶社；开设在走马街上的祥光茶铺；开设在鼓楼洞街的芙蓉亭大茶铺；开设在长顺街的枕流茶社、竹园茶社；还有，开设在东大街的包馆驿大茶铺、会友轩茶铺以及成都规模最大、装饰最为时尚的华华茶厅；开设在南门上的南大街大茶铺、东坡亭、枕江楼茶铺；开设在西门上的笛楼茶社、大西北茶社；至于开设在北门上，比较知名的茶铺则有位于北门大桥桥头的大安茶铺和北大街大茶铺等，兹不过举其荦荦大者而已。有不少的茶馆还兼有楼座，双层营业，生意更显兴隆。

成都茶馆的最大特色为平民化、大众化，无论什么身份，也无论属于那个阶层的人物，只要双脚跨进茶馆，口中喊一声“拿碗茶来！”堂倌（雅称茶博士）便会拎着茶壶飞快地来到你的面前，笑容满面地替你沏上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茶水来。对于顾客，老板和堂倌往往一视同仁，一体对待，绝不以衣冠及相貌取人，所以，茶馆绝对是一个平等的小社会。茶馆既是一个公正和平等的所在，故而天生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不论是生客、熟客，也不论是本地人、外乡人，只要进入到里边，立刻便能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何况有的茶馆本身就要兼营旅馆业务哩。倘谓茶馆是旧时平民的会所，似乎丝毫不以为过。首先茶馆收费低廉，一般劳苦大众都能消费得起。其次，茶馆从来不限制时间，任何顾客只要倒上一碗茶，便可在里面坐一整天，而老板或堂倌绝不会在顾客面前做脸做色，甚或下起逐客令来的。

茶馆与市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它的存在，给城市居民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其实用性显而易见，不可或缺。旧时，一般的城市居民的住宅皆不甚宽敞，倘若家里多来了几位客人，顿显窘状。于是，主人便将来客直接安顿在附近茶馆里坐下喝茶摆龙门阵，如此一来，不仅客人感觉无拘无束，主人亦觉轻松自如，两得其便。待到家中饭菜做好时，主人方来招呼在此休憩等候的客人动步前往其家中用餐。有时,主人一时忙不过来，便叫家中大一点的孩子去代其通知客人，笔者少时，多次勉充此役，今日忆起，甚觉有趣。

成都的茶馆还有一个极富人情味的老规矩，即：茶客离座时，只要给老板或堂倌打声招呼说：“待会儿还要转来”，那么，茶馆方面肯定会不改初心地为顾主留茶留座，而方才喝过的那碗茶，仍属有效。断不至于下柜不认，人走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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