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鸿(成都)
每逢置办年货时,父亲总会扛一捆甘蔗回来,卸下后堆在墙角,接着拍拍肩头的尘土,慈祥地笑了。此后,鞭炮声日益频繁、屋角甘蔗日益减少,新年越来越近。水瘦山寒的故园里,新年总是和甘蔗的丰润甜蜜滋味一起来的,此后多年,在异乡的春节里,那滋味都会在舌尖徘徊,久久不肯散去。
我的故乡在嘉陵江畔,江滩上阳光充足,到处是松软肥沃的沙土,每家每户有那么长长一绺地,最适宜种甘蔗。
与广西、云南一带不同,老家种的是青皮甘蔗。 我们把甘蔗梢头埋进土里, 任它们自由吸纳天地日月的精华,那金色的阳光、滋润的江风、皎洁的月光、 富含铁钾的泥土都在催促它们出苗、拔节、往上蹿。不久,人们就会惊喜地发现,往日地里稀疏的甘蔗苗俨然成了繁茂的甘蔗林。
霜降过后,稻子早已归仓,田里空荡荡得只剩几只鸟雀在觅食。江滩上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到处是蓬勃的绿,绵延不尽,说是“绿云几万重”一点也不为过,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清甜的浪漫味道,密密匝匝的甘蔗叶迎着秋风簌簌地晃动,裹着白霜的甘蔗节时隐时现。
还不到收割甘蔗的时间,我们已经蠢蠢欲动。周末的下午,屋后总会有伙伴们的呼唤:“洗牙齿啰!快出来啦!”那时候总是自以为聪明,把吃甘蔗说成“洗牙齿”,以为说个暗号就没大人批评,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甘蔗林饱享美味。
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很难体会在地里挑甘蔗、掰甘蔗的乐趣。在茂密的甘蔗林里,选定匀称圆润壮实的甘蔗,双手攥着它的茎,瞅着那贴近泥土的根部,铆足力气一脚踹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甘蔗就折断了,我们仿佛从那声脆响里打开了一罐凉丝丝的蜜,贪婪地呼吸着,垂涎欲滴。叶子剥离,扔在地上,任由它们铺成墨绿的地毯,一屁股坐下去,望着密不透风的甘蔗林,大口嚼着那脆生生的甘蔗,饱满的汁水倾泻而出,唇齿流蜜。嘴角挂着甘蔗茎上的白霜,叶子上的尘土,拿沾满甘蔗汁水的手背一抹, 个个都成了花猫,牙齿真洗白了,但衣襟上也滴满了汁水。
天气渐冷,就要收割甘蔗了。人们把甘蔗贴地砍下,扎成捆,拉板车驮到镇上的糖厂去卖。有意思的是,我们小镇种甘蔗的地方最低, 站在哪处楼顶都可以俯瞰江滩上那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 而榨甘蔗的糖厂位置最高, 一到榨甘蔗熬红糖的时节来临, 整个小镇都被蜜一样的温暖气息从上到下包裹着, 到处是醇厚甘甜的味道,人人陶醉得仿佛要化掉。
除夕之夜, 父亲搓掉炒花生米的薄皮,把花生剁成细细的颗粒,再把橘饼、红糖切成小颗粒,搅拌均匀,做成汤圆芯子。一家人便围坐着包汤圆,吃汤圆。北风时时刮过,把窗户摇得哗哗直响,但红红的炉火舔着锅底,雪白的汤圆一煮下,所有的寒意都被驱逐得远远的。 一口咬下去, 混着花生颗粒的红糖汁水颤颤地流出,整个春节都透出热乎乎的香甜。
如今,故乡早已没有种植甘蔗,昔日的江滩上,高楼一栋挨一栋,满目繁华。过年时, 父亲依旧会扛一捆来自南方的紫皮甘蔗,把它们搁在墙角。他靠着椅子坐下,叫小孙子过来揉揉肩,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
父亲老了,牙不好,自己并不吃甘蔗。
又是一年除夕,绚丽的烟花把深蓝的夜空照得忽明忽暗,父亲在包汤圆,花生、红糖、橘饼,盛放在晶莹的瓷碗里,雪白的汤圆就要下锅,新年的钟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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