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炒花生

东方玛丽（锦江区）

85岁的爷爷那时好像十分沮丧，他总喃喃自语，反复唠叨着同一句话：我真的是老不中用了，怎么总给孩子们惹麻烦呢？

有一天，爷爷看着天气晴朗，于是，偷偷地骑着电动三轮车，带着奶奶上了街——如果他的任何一个子女在身边，那绝对是要被阻止的。那天，他们是想看看新修建的百货大楼，但是，一辆飞驰而来的电动车把他们撞了。当爸爸与两个姑姑、三个叔叔聚在一起，平摊着奶奶医药费的时候，爷爷仿佛做错事的小学生，不断地点头认错：下次决不了，下次决不了。

不过也难怪爷爷奶奶想上街——两个姑姑，三个叔叔还有我爸爸，都工作特别忙，即便每个月给爷爷奶奶送生活费，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人老了，花不了那么多钱。”爷爷对爸爸说，“你多坐会儿，我给你炒点花生，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可是爸爸说下午两点要开会，不好带走，这时手机响了，爸爸连水都来不及喝就走了。望着爸爸的背影，爷爷手里捏着钱，眼中满是失落。

我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曾邀约叔叔姑姑他们的孩子一起去看望爷爷奶奶，爷爷高兴地为我们炒了花生，又拿出2000元钱说是奖励我考上大学。“爷爷你怎么会有钱了？”他说还不是你爸爸他们给的，每个月花不了那么多，就给你们存了奖学金。爷爷还声明以后谁考上大学都有。看着我们几个孙辈将炒花生一颗颗丢进嘴里，吧嗒吧嗒地咀嚼，爷爷显然很激动——“你爸爸姑姑他们小时候最爱吃我的炒花生了！”爷爷自豪地说。

爷爷不敢轻易上街了，他想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打发他年老的寂寞，又能呼唤我们回家——那就是为我们炒花生！他将花生炒好，铺平在阳台上冷却，再用袋子装上。一共6袋，用绳子扎好后，就开始打电话通知我们去拿。如果今天不去，他明天继续通知，如果还是不去取，他就开始电话狂轰滥炸——直到你被吵得烦不胜烦，终于去他家，拿着那花生回来，爷爷仿佛获胜的将军，又开始新一轮的劳作。

从此，每个月我们得去爷爷家至少两次。“爸，不用这么麻烦啊，炒花生哪里不能买到？”爷爷拒绝了父亲的建议——他陈述了吃炒花生的种种妙处，尤其是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孙辈，并郑重声明：谁家不去取，他就绝不要谁家的钱！

这样一月一月的，爷爷为我们炒着花生。其实我们大多没有吃，有时候还生霉丢掉了……终于有一天，爷爷在睡梦中很安静地去了，不到两个月，奶奶也跟随着爷爷走了。安埋好了爷爷奶奶，爸爸他们兄妹间似乎走动就更少了。

去年过年，大家终于聚在一起。姑姑拿出一袋花生，说是爷爷最后一次炒的，还来不及开封，大家一起吃吧。这是我们第一次认真品尝着爷爷炒花生的味道，也知道将来再不会有——席间只听见哔哔啵啵剥花生的声音，大家都在沉默——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姑姑、叔叔还有爸爸，以及我们孙辈——才真正理解爷爷炒花生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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