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然(诗人)
《姐姐,我要回家》
桑眉 著
成都时代出版社
桑眉诗歌的语言特征,令我倾羡不已。出口成章的流利,不假思索的畅达,脱口而出的潇洒,终归于她的诗心无所不包,她的诗情无所不往,她的诗意无所不能,她的诗性与生俱来。面对生命、生存与生活,她自主于心,自在于世,自由于人,把一切变成诗。她的优美与韵味,表达和呈现了自己在乎的遭遇、情景与意境。她的作品已然成为当代中国自由诗中迷人的风景。
诗人是从诗中读出来的
多年来山重水复的阅读疲劳,造就我面对一本书漫不经心、走马观花的初始姿态,几近本能。除非遇见有特异语句柳暗花明撞入眼帘让我怦然心动,否则便会泛泛而览进而改做其他,这个,我几乎漠然成性,因而,往往第一首阅读亦成为最后。这次怦然心动,是桑眉的《去年今日,或爱情变奏曲》呈现眼前:
她飞身下楼
小碎步一声紧跟一声敲醒这一天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春风有会弹琴的手指
拨弄披肩发和小耳垂
在这里,我亲切邂逅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那位佳人,小碎步、手指、披肩发和小耳垂,这些,都来自我所熟知的桑眉。她在“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日子,使我刮目:“世界在这一天可以沦陷/就不必害怕惊动邻居”。她那句“哪个窗子属于你”的仰望,令我沉迷:“银杏某天有看见一条曳地长裙吧/以及一张涨得通红的脸/想到这里她就羞涩地低下头/努力吃盘子里的菜”。真好,这样读进去,有看头。
我读到了真实的桑眉:“你说她太瘦/隔三岔五约她共进丰盛晚餐/但不领她上楼/让她六神无主、瞎猜、患上臆想症”,一切显得可爱起来。“银杏树和女贞子能听到这世上所有的秘语/她说给你的/她们也无私珍藏”,两棵树子暗示了诗人的所在,更有诗人替身的隐喻在里面,直到诗人“我需要弹间奏或复歌让四散逃逸的纸灰/回到那株栀子花与火焰之间/像春天回到阳台”,我愉悦了。我得到我想要的诗歌语言享受:真情实意、自由、流畅,浓缩意想不到的情节,产生想入非非的意象,而且,还没有人这样写过,既迷离又深切,既优美又灵动。我仿佛窥见了什么,似乎是自由诗为什么“虽不格律,但却隽美”的秘密。好,这诗集,我要留意,也要小心,可以继续读下去了。
这一读,时间跨度虽大,却读出了许多内涵。我的感慨在于,诗人,诗人,人们总把诗与人合称在一起,所以读诗即读人,是自然而然的事,众读所归,这阅读经验与套路,显然属于公认的,非我读桑眉诗所独有。读诗要读进一个人的心,因而也会读出一个人来,站在你面前,她就这样一个人,如诗所遇,一模一样。我要说的是,在她的诗中,我读到了重的桑眉,她的物质生活;我读到了痛的桑眉,她的爱情生活;我读到了轻的桑眉,她的精神生活,梦的生活;我读到了多彩的桑眉,她的友情、艺术等诗意生活。
灵性之初
我读到了物化的桑眉,所到之处,器无巨细,品无长短,具无轻重,所用所使,皆可入诗。在诗歌面前,诗人的敏锐让万物显灵,把一切化为诗。这种写作状态,皆为心意驱使,走到哪里,哪里有诗。
诗心所至,见啥写啥,这个本领,实为魂所迫。貌似见啥写啥的散漫语句,实为处处诗心所引,为魂所至,随而不碎,凡而不杂。其潜质隐含着的,恰是诗人的用心、精心与细心,情愫牵引诗人留意着各种微观、小巧和无名有名的生物与非生物、有用无用的软硬粗细之实体与器物,因为,它们都与诗人的存在相关,与此情此思有暗示、有依附、有吻合,信手入诗,已趋天然。
她在《失火事件》里表现出动人的幽默:当他“唉声叹气的样子像是丢失了爱情”“之后便不再吱声/翻箱倒柜找一块创可贴”,我禁不住乐了,这小不点玩艺儿,可能家家户户都用,或都用过,谁会想它也会入诗呢?最安逸的是:“脚趾现在多出两个水泡/你发现并不只是少掉什么才疼呢”,当“吱声”少掉之后,“水泡”冒了出来,她在这样日常细节里,依然跳着一颗非凡的细心。
身处西安,异乡人桑眉看见了“整个冬天散放在马路中央”的一堆铁,没人在意这也会成为她的诗歌题材,而且写得惊心动魄:“它们不露凶险之相/有的被拱成半圆、有的被腰断/像龙门客栈剔骨的羊”,她的心悬吊在那里,充满故乡人的情义:“地下铁和剑、宝藏尚未刨出/要慎而又慎啊”(《异乡人》),以柔克刚,她很善意。
桑眉一直对生活中人们熟视无睹的细节保持诗意的灵敏。用心良苦,专注,在意也在乎。这是肯定的,要不然怎会有那么多非她莫属的诗句涌现在她的作品当中。“雨一直下/雨要我们腾出手来撑伞、拎行李、衣角或/裤管……”(《雨夜,穿过古镇的漆黑巷子》)这些动作和行为,我们都有,但都没有入诗。“点眼药时,羚香、柏菊、夜明珠……/带领从前走失的泪水回到眼里/一滴一滴,仿佛沙粒,回到贝壳和海洋”(《眼疾》),就连这样简单的事情,她也写出了人们意想不到的诗境,我非常惊奇。
灵性之魅
桑眉生活在世俗之中,这不必多语。但诗歌,却有话要说。
我读到了融化的桑眉,所触之物,无论非生、微生还是植物动物,液体、固体、气体,她都兴致自去,情思即得,把一切转为诗,仿佛这些客观存在都是她的诗歌释放出去的,现在她又把它们召回诗中,为我所用,唯我所得。她的敏捷使她深入一切,却又完美返回。存在即诗,诗即存在,心情所容,她在万物之间得天独厚,上天入地,天马行空,或微观或巨大,这种融汇客观的诗歌写作态势,说穿了是她天生诗意捕捉能动使然。
在《呈述:断奶》时,她意象连天,“从我离开故乡/所有的汁液都要迂回体内”,想起自己的幼年,“妈妈锁上衣襟/留我独自在晒坝/哭着看我哭一个样”,她联想到未来,“现在,在无锡/我把临行时果儿赠我的泪藏好/间或拿出,反复擦拭/这即是我后半生捧出的珍珠呵/等她长大/会发光”。断奶,成都也叫隔奶,母爱之心,痛得无语。我想起傅天琳讲的往事,每天出发时,女儿在家里哭得动地,随着哭声渐小、渐远,她也一步三回头到了果园深处,在那里劳动。而每次回家后,女儿都因为哭累而睡着了。傅天琳的母爱诗,曾经影响了一代人。这首《呈述:断奶》,同样面对了未来。
她的《世袭》有盐有味,来自婆家,“世袭的家仇/是邻家的猪掉进我家沼气池/或是亲叔叔争地基打伤谨小慎微的父母亲/又或是源于一个砧板的诅咒/诅咒说:今年死儿子明年死孙子/结果念咒者自家死了幼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山乡,农村生活的“宕荡起伏”,往往源自“鸡毛蒜皮”,但却根深蒂固,于家于个人,“意义深远”。桑眉身在其间,随乡入俗,进入角色,深切感受“要变成像模像样的村妇不容易呢/下泉村的女人温良的太温良蛮横的太蛮横!”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有了悔悟,这样“底层”的乡间生存经历,我也有,可我没能把它们写进诗,愧疚呵。
灵性之美
诗人写诗,心手相通,语出天然。她在爱情经历的日常细节中常常妙语连天。她的语境达到了天簌程度:“树爱把花开在头顶/浓艳的淡雅的大的小的,很打眼”(《怎么办》),是的,很打眼,读到这里,我眼亮了。
她的《叶子向着天空》,是为了证明一个事实:“你的缄默她当是窖藏陈酒/你的旁观她当是练习钻木取火/赶走虎啸狼嚎亮出薄而脆弱的耳膜/她固执等候苍鹰自恢弘逐渐细微跌宕的鼻息”,这里透露出“她最大的忧伤”,因为她“一直做着比翼的梦/被裹挟,在天上来来回回……”她渴望听到照亮一生的鸟鸣,“让一个人认清他活在谁的骨子里”。这样晶莹剔透的表白,浸润着她坦荡的相思。
这样的相思,在《雪,雪……》面前,同样晶莹。“西安下雪了”,人从远方归来,他们重回大地,“趁雪一直下一直下/我俩要想好瞬间苍老前的话”,这个万物苍茫的时刻,“今天只容我俩开口/打破往世陈封的瓷器”,“交换经年的血/交出藏在转经筒中的字”,仅仅一个字呵,雪是淹没的使者,也是新生的预兆,“花飞语匆啊,心爱/开口即是春天”。诗人缥缈已久,她不想从此冻僵。
《那么慢》是她抒情曲的慢板,与心景吻合:“用绸布包裹吧或者蓝丝绒/用柔软裹紧柔软”,当她在他手中发现了“掌纹中的并行线”,他们“用手语交谈/在手心植下彼此的乳名”,这样的经历,带来了渴望,“树叶凌乱时你们奔跑喘息/徐徐地像默片那么经典/像慢镜头那么慢”,天啊,只有她才会如此机灵,在融会贯通中敏感到其中的忧虑:“那么慢啊以至于/很多年后你们还没有静止/还没拥抱在一起”,这种焦渴,带有女性的格外温柔。
她对生活细节的把握是诗化的,所谓诗眼,常常盯在微观处:“要不要饮下去?桥头那碗汤。/你说”,抒情过程,常有情节闪现,令你沉迷其间:“从此不再调制过期的椴树蜜/和眼看要过保质期的咖啡”(《良人属于我》),虽然平凡,却叫你过目不忘,因为它们太有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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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