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合伙人

□骆宾（德阳）

1990年，18岁的我在县城工厂里学铣工。我迷上了吉他，无奈钱包捉襟见肘。听说夜市可以自由摆摊，我们3个年轻人立马起了下海的心思，满脑壳蠢蠢欲动，商量后决定打伙卖袜子。

我们兴致勃勃地坐火车去成都进货。随身背个小挎包，里面装着进货的钱，一路上双手下意识地捂着，上厕所才敢松开。那时出门都带现金，火车上有摸勾儿（小偷），所以不敢打瞌睡。

站在两节车厢接头处，怀揣创业梦想和对那把吉他的渴望，我们看看风景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出成都火车北站，走几步就到了荷花池批发市场。一进市场我就懵了：商品之丰富，小街小巷、店铺人车之多，完全超出想象。

路边停着大大小小的货车、摩托车、三轮车、偏三轮、自行车，中间夹着一个个小吃摊，简陋的桌子、板凳就摆在街沿上。

老板、顾客、装卸工、路人，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声武气说话，加上广播声、喇叭声、铃铛声、拉客声，整个市场像一个喧嚣拥挤的大迷宫。

我紧紧跟在两位青工大哥身后，在市场里弯来拐去不断出出进进。经过反复比较，我们挑中一家面积大、人气旺的袜子店铺。

选货是门学问：长筒袜、连裤袜和短袜种类繁多，除了厚薄，要分黑色、深色、肉色、透明、半透明、有花、无花，还分材质，最贵的是防钩丝防滑丝。

先看外观，再里外检查质量，跟老板讨价还价，拿个大包包把袜子装满背起，回程火车上就多了些底气，有点踌躇满志的感觉了。

第二天，匆匆吃过晚饭，背起袜子到夜市摆摊，整整齐齐分类码在摊开的塑料布上。刚开始卖东西面浅，我们有点紧张，瓜兮兮地只晓得把各人面前的袜子盯到。

夜市人来人往，看的人多，买的人少，每天早早出摊，守一晚上也卖不掉几双，出师不利。

连着几天生意清淡，我开始偷偷观察生意火爆的摊主怎么卖，然后学着大方一点，嘴甜一点，吆喝勤点，笑脸相迎热情招呼，主动详细介绍。

这一招果然有用，有些人只是散步顺道看闹热，听了介绍推荐后，往往顺便买两双回去。遇到出价低的老年人，我们就把利润再压低。特别是收摊生意，有时只赚一角甚至几分钱，指望着能拉个回头客。

就这样，我们慢慢积累了一些经验和人气，懂得了抢占好口岸的重要性。薄利多销，生意渐渐有了起色，袜子摊在夜市活了下来。第一批袜子卖完，不免小激动一番。

此后风雨无阻，3个合伙人一起进货、出摊、收摊、算账、分红，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生活从未有过的充实。

我们总是最晚收摊，累了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又是用不完的力气。每天睁开眼都觉得好有盼头，连上班开起机床来都干劲十足。

凭借卖袜子赚到的钱，我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吉他。闲暇时光，在单身宿舍和青工们一起忘情地弹唱：“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袜子卖得越来越顺的时候，这个自发形成的夜市被相关部门关闭整顿，我们带着遗憾和不舍“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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