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孤独中抽出自由◎丁 喃

《墙外行人》

阳 春著

南京大学出版社

这个周末，读完成都作家阳春先生的《墙外行人》。窗外秋阳灿烂，似乎一个人的孤独在书中溅出了光亮。

整部书的气质像极了永不停歇的旅途，而作家是唯一的旅人，他在行走中不断地发现、思索。童年的敏感、少年的探求，青年的奔跑，酝酿了十年的飞鸟与新酒，均在这部厚厚的书里。

阳春的写作充满了自觉。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山路一样的起伏中完成的。六岁就远离父母，跟随族人生活，经历过幼小时刻的孤单和寻找，也经历过深刻的怀疑和挑战，我能否认为，他原创的孤独就是他一生的倒影？他曾经是山路上的跋涉者，后来又成了高空飞行者，在他孤独的旅程中，有这样不求解答的质疑：“世界之大，我只求一张安稳的床，可枕安稳的觉，不惊不扰，以慰平生。读书、写作这样曾经的生活日常，已成为我难得的等待与邂逅。即便是偶尔遣怀于文字，也搞得像偷情一样。一个离家日久未还家的浪子，用漫长的别离和路程去奔赴一扇温馨的窗。在这之前我怀疑路上的一切……”他渴望安定，渴望回乡做一个隐居于竹林的知行者。他捍卫的是理想主义，是读书人的宁静、承继人的光辉；他想成为自己的作者和读者、国王和偶像。但他的时间被俗务大量掠夺。在作家、诗人这个身份之外，他还想做一个温情的人父，“……回想一年前的这个傍晚，我双手托着刚出生的他，只感到幼小似鸿毛，又仿佛沉重如整个世界，那天长沙湘春路上的每一棵树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欢喜……”“多少年后，我希望瞻儿能明白，我这一生于他，不论是风和日丽的陪伴，还是长短不定的别离，都是源于最深沉的爱。他就是我世界里最明亮的光。”

在他的独白中，除了爱意，除了精神世界的力量和气质，我还读到了他内心的裁决。他自我要求严苛，但对亲朋的热爱则洋溢着人世最美的欢乐。他和“小胖”在食物上的互补与结盟，在情义上的互通和延续，无不说明了一点：一个诚恳的作家在人世中自有维度。他也有这样别致的自由之举：“我之所以进山，不过是想在一天的劳作之后，彻底放松一阵，亲临自然，即便真要遇上点灵异事件，我倒认为妖魔鬼怪未必不如人可爱。”

阳春的散文极好，在诗歌方面也独树一帜。他毕业于名校中文系，却不是晦涩难懂故作高深的学院派；他行走于江湖，也不写浅得可以捞鱼的口语诗，更不是那种小情小爱小风筝的小性子玩法。“你穿堂进来时披着一身霞晖/长发飘然，如木，如杨，如风/如英俊的王。世界听从指令/退至你身后，你聚集着目光/你说‘有些酒杯从未相遇/却已在梦里醉了许多回’/于是，你擎起一只只杯脚/将《桃花渡》一饮而尽……”（《给哥哥的诗》节选）我们活在一个谜一样的世界，它存在黑洞，存在脆弱的人际关系，存在明暗对比，当然也存在这样潇洒又亲切的“哥哥”。阳春将这种美学意义上的交往写得典雅、脱俗。他诗艺的魅力和“哥哥”自身的魅力彼此照耀，瞬间进攻了读者的阅读屏障，让人感受到想象力之外的诗意。

深入阅读了阳春的散文和诗歌，我想到了一个词：“无止境”，这不单单用于我对他的祝福和期待，我还想再谈谈他这本书中的一些绵延的“思想”，一些相当有意义的“评弹”。

深度来自于广泛的阅读，更来自于摆脱了束缚的思考。我惊讶地看到阳春以《一座城市的时光机》来评论北岛的散文集《城门开》。他对北岛的密切关注，对其文本的分析让我意外。这足以证实他不是一个只埋头写自己的肤浅文人。“能用文字表达自我的人是幸运的……可是大多数人日后并不能传递这些记忆”，这是阳春所发的感慨。所幸的是，他不仅可表达自我，还可在前辈的文字里活动，并以个人的思想和热情作出回应。这是一次令人欢喜的致敬。

这本书中的很多文章是他在机场或高铁车厢写就的，他用孤独建成了一座自由的岛屿，以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乃至虚空进行确认。他一次又一次穿越了自身的孤独。

我们知道，超越和飞越都强调燃烧，但只有穿越者才是介于有序与迷狂之间的那个人。阳春在生活中疾走，在文字中缓行，他永远都会是有“家“可归的那个人，因他是孤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他在穿越过程中独自承担了一切。孤独是上帝给他的考验，也是珍稀的礼物。他必将从礼物中吹散疼痛，取得光，取得永恒之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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