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有电视广告可看,也没有商家满大街做节日营销,可每年中秋节临近的时候,即使不看墙上的日历本儿我也知道快要享用月饼了。不光我这样,小伙伴个个都这样,因为,街上有了“鸭棚子”。
鸭棚子并不只是关鸭子的棚子,也不只是一个棚子,它由至少一个人、至少一个棚子,还有一群鸭子组成。
棚子是用竹子做的,正面轮廓看起来像一张弓。弓背是竹篾编成的棚顶,弓弦是竹竿绑成的卧榻,背面加块竹篾笆,前面嘛,挂一块像蚊帐一样的布,显然,只能略挡风雨蚊虫。鸭子,是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看起来楚楚可人,叫起来细声细气,可一刻也不愿意安静,东张张西望望,挤挤挨挨,伸脖扇翅,唧唧呷呷。人呢,应该是小伙子或壮年汉子,负得起责任,受得了艰苦,或单打独斗,或三两成伙。
差不多冻过了桐子花吧,天气不再寒冷,他或他们就得告别家人,手拿一根竹竿赶鸭子,肩搁一根扁担挑家当,一头是锅、盆儿、口粮和被褥,一头是那个川西平原才有的竹篾笆棚子,当然,心里一定还揣着一家人的希望吧,走向田间,目的地——成都府。
鸭子脚板小不会踩坏庄稼,鸭子个子小不会压坏庄稼,鸭子爱吃虫,能减轻庄稼的虫害,鸭子边吃边拉,能给庄稼上肥,鸭子的长扁嘴东点点西凿凿,还能松松土薅薅草、改善改善根系的呼吸条件。所以,成都平原的农民都欢迎鸭群拜访自家的田地,且全免费,这就成了鸭棚子能生存下来的基础。
生存是能生存,艰苦真的是要点儿意志来忍受。一路上雨淋风吹日晒月照,白天,一边像蜗牛一样挪动着自己简陋的“房子”,一边赶着鸭子在田里地里找食。晚上,在路侧捡几块土坷垃支起锅,搂几把柴草,田脚沟边舀一瓢水,烟熏火燎地煮出一锅吃食,简简单单填一下肚子,再心欠欠地望望远处的村舍,然后钻进挨着鸭子搁放的棚子里,蜷一宿就算是睡觉了。
碰到场镇店铺,置办点儿补给,遇到面善的路人,叨几句闲话,一路上的风景是看到庄稼变绿变厚变黄,一路上的欣慰是看到弱不禁风的绒毛鸭子变成结实活泼的小鸭子,再变成漂漂亮亮的大鸭子。
当大鸭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时候,成都府就快到了。那个年代,成都还保留着古城的格局,面积不大,据说是穿城九里三,围城四十八,东门南门西门北门的概念清清楚楚,进城的几条路也明明白白。也就是说要从城外进到城里,有且只有不多的几条路,四面八方的鸭子们要进城,只有归到这几条路上来。
我有幸“检阅”鸭子进城的地点是在洗面桥桥边。成都城南有条老街叫浆洗街,浆洗街连着两座桥,南端是小小的洗面桥,北端是很有气势的南门大桥,进城的人们只有过了南门大桥,才算是踏上了城里的地界。
那天,我和小弟刚过了洗面桥,就感觉到身后有点儿异样,转身望去,啊!是鸭棚子来了!在汽车还会吸引路人眼光追随的那个年代,街上一般都比较安静,鸭棚子来了,嚯哟,那叫一个热闹!名副其实的一个浩浩荡荡嘈嘈杂杂的热闹!
脑补一下吧,成百上千只肥鸭子密密麻麻昂头挺胸大模大样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大半条街面不说,还个个都嘎嘎嘎嘎地呼朋唤友高谈阔论,朝这边看看街,朝那边点点头,好像在交流对成都府的惊奇和欣赏,又好像趾高气扬地对那些简陋的房屋指指点点,对房屋挡住了田园风光表示极其不满,时不时地还有鸭子直起身体踮起脚板毫不考虑空间大小而自顾自地舒展开大大的翅膀扇几扇,害得旁边的旅伴们不得不群起而躲开以免被有力的翅膀拍伤脑袋。同学,你是要学鲲变的鹏怒而飞,飞离这狭窄的街道?还是高兴得要模仿你的近亲,来一曲天鹅湖边的芭蕾?
鸭子们摇着摆着说着笑着走着看着兴奋无虑地晃着,随着赶鸭人的竹竿,顺着眼前展现的路面。而路人都知道它们的长征和生命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一般说来,进城的第二天,它们就会变成卤鸭子出现在各个饭馆或中秋前突然涌现出的布满成都街头的流动摊柜上,再从这些地方流向市民拜月的餐桌。
组成鸭棚子的鸭子没了,组成鸭棚子的人揣着卖鸭子的钱,打道回府。(细草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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