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伴酒香

康永志（武侯区）

50年前，给父亲买过一瓶好酒，是我今生孝敬老人家的唯一一瓶茅台，每次想起，心中都有一丝欣慰，又有些歉疚。

父亲好酒，我从小就知道。上世纪50年代，我家住在北京前门外。读中小学时，我经常拿着空酒瓶，到东琉璃厂打散装二锅头，记忆非常深刻。当时我心里总想：长大挣钱后，一定给父亲买瓶装酒喝。

60年代初，我在北京读书毕业后，分配到成都。前两年工资太少，没有余钱给家里带东西。1968年，我回北京家里探亲。那年工资已涨到每月39元，我用20多元买了到北京的特快硬座车票，还有余钱，便在厂宿舍区一家小卖铺，花4元7角钱买了一瓶浅褐色的陶瓷瓶装的贵州茅台酒。提着这瓶茅台，我登上北去的列车。

到家刚进门，父亲一眼就看到了那瓶茅台酒，开始一惊，似乎要责怪我，转而又说：“咱老百姓喝这么贵的酒，太奢侈了，多浪费呀！”的确，在那个年代，寻常人家买茅台酒喝太罕见。我笑着说：“爸，我转正定级了，涨工资啦，您爱喝酒，给您买一瓶茅台尝尝。”他没有再说话，脸上分明浮现出一种少有的得意和自豪。父亲捧起陶瓷瓶茅台酒仔细端详，又饶有兴趣地把玩，过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柜子里。

国庆节，母亲炒了几个好菜，父亲笑眯眯地拿出柜子里的那瓶茅台，打开瓶塞，对着瓶口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了声“好酒！”然后给我倒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我们爷俩就边喝边聊起来。我自然也是头次喝茅台，倒在杯子里的略带浅黄色的茅台酒，喝到嘴里，绵软香醇，柔和不辣，酒劲缓缓而来，再听父亲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引以为豪的故事，那种沉醉的感觉，真是“妙处难与君说”。父亲跟我对饮两杯后，便拧紧瓶塞，小心地又把茅台放回柜子里。

父亲好酒，但不酗酒。在我的记忆里，他没有酩酊大醉过，每次都是一二两，这次茅台也不舍得多喝。父亲酒后话多。他最爱说的是他16岁出来到天津当学徒，勤奋好学，最后成为天津中原百货公司“铁算盘”的奋斗历史。这让父亲骄傲的故事，我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那天喝完茅台，父亲兴致更好，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有“老生常谈”，也有“历史新编”，我还和往常一样耐心地听他把故事讲完。

父亲那瓶茅台酒何时喝完的，我就无从知道了。后来回家，见到浅褐色的陶瓷茅台空酒瓶，总站在柜子里的显著位置，默默地望着我。

后来我结婚生子，一家生活很艰难，茅台酒的价钱也成百上千涨起来，甚至要用我一两个月的工资才能买到一瓶。我孝敬老父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瓶浅褐色瓶装茅台酒成为我今生孝敬父亲的唯一一瓶茅台。老人上世纪90年代初去世后，我时常回想：父亲在世时手头紧一点，完全可以再给父亲买瓶茅台酒喝。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现在，每次回京为父亲扫墓，我都不会忘记带好酒祭拜，以减轻一些自己的愧疚，但愿父亲在天之灵能有些许欣慰。

杯中美酒，莫管浓淡清浊，都是世间悲欢离合的调味品；琼浆玉液，无论浅斟深酌，总让人生酸甜苦辣回味悠长。

缅怀父亲，我的思念伴随酒香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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