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父亲身后

周光林（成都）

从记事起，我就常常跟在父亲身后。和父亲一起进田下地，父亲劳动，我则寻找自己的乐趣，抓蚱蜢、捉泥鳅，急了，还叫父亲帮忙。

我读初中了，学费是很大一笔数目。父母东拼西凑，好容易攒足了学费，却发现我住校没生活费。父亲拿出刀，砍了很大一捆竹子，要进城卖。我见可以进城，嚷着要去。

那一次，我觉得父亲进城的速度好慢。一捆竹子砍倒，剔除枝桠，直接捆起来，从根部到顶尖有10多米长。竹捆斜绑在自行车三角杠处，车不能骑，父亲只得努力掌握好把手，用腰部靠住竹捆子，慢慢往前推。

到县城10多里地，一会儿平路，一会儿爬坡上坎，我们走了两个小时。

进县城，父亲更吃力了。四处都有来往的汽车与人流，竹子又长又笨重，随时得提防挂伤行人或阻挡车辆。父亲四面环顾，不断调整自行车的方向，虽然天气凉爽，却浑身汗湿。

我跟在父亲后面，看着他疲惫的身影，对比城里悠闲轻松的人们，敏感的内心突然涌上一股热流，瞬间坚定了努力读书的想法。

多年后，我考上一所师范大学。父母为我自豪，他们认为以往的付出值得。

在课堂上，我一直认真教育学生努力读书，希望他们有很好的未来。但课余与那些没念中学、大学的同学相比，我却隐隐不安，他们打工或做小生意挣的钱都比我多。

我和爱人节衣缩食好几年，终于在县城按揭了一套房子。父母为此非常高兴，我不断告诫他们要照顾好身体，过几年进城安享晚年。但凭工资收入，要做到这一点却很艰难。

我为提升学历，考上了研究生，花费了不少积蓄。每次回家，我们都不敢提进城生活一事。父母也体谅我们，经常拿一些新鲜果蔬送给我们，说节约一点是一点。

父亲年迈，没力气推车卖竹子，就把竹子砍倒破成竹篾，编成背篼拿去卖。父亲编织背篼很快，我在家时，都会跟在父亲身后，慢慢学他，砍削好各种竹片，帮帮忙。那样，我心里踏实。

去年国庆节，有事情耽误，回家较晚。那天一早，父亲要上街卖背篼，7个背篼放在车上好高一截，我叮嘱父亲路上注意安全。

吃过早饭，我也上街去。我要用一本书，县城可能有售。我骑电瓶车转了一圈，没找到那本书，就到车站买好回单位的车票。随后，骑车往回走，希望路上能追上父亲。

路是以前和父亲卖竹子走过的。在半途，我遇到了父亲。他推着车正上坡，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但电瓶车速度快，我招呼了一声，就往前到坡顶等他。

父亲慢慢走上来，我从后视镜看到，父亲身体单薄，明显苍老。父亲走近，对我说，走吧。我没动，等父亲慢慢上车向前骑了一阵，我才跟上。

很久没跟随父亲了，我慢慢走在他后面，听他那自行车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父亲和我说了几句，路上车流穿梭，我就慢了下来，让父亲一直走在前面。

一路，我不断看到父亲回头，尽管他身体不如以前灵活。回想儿时跟随他身后的情形，我忽然明白，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在父亲的关爱里前进。

他走在前面，是对我的牵引与鼓励；他不断回头看我，双眼又分明写满担心与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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