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碧玉”

豆腐不美，白色略微发黄，带着丝丝缕缕的豆腥味。豆腐因为水分的多少，或硬或软，不一而足。豆腐的形状，也随着成型时的器皿而改变，或方或圆，没有统一规格。或许，那柔软的身躯，一直在保持着内心的纯洁和温润，并不去计较自己的外貌是否优美。

豆腐本身无味，却因为和其他菜品的搭配变出万千味道。与海鲜搭配，鲜味浓郁，柔滑爽口；与小葱一拌，也可有一清二白的境界。正如作家米丽宏所写：“它（豆腐）的可贵之处也明显，简直像极了旧时代出身底层的小家碧玉，遵了媒妁言或父母意，不论跟了谁，它都能尽心尽意融入新家庭，做一个合格的小主妇。”

当然，豆腐不只是“小家碧玉”，它也会扮演“大家闺秀”。不消说成都的“麻婆豆腐”领尽风骚，单是“长沙臭豆腐”那种独特的气质，就征服了东西南北拥趸的味蕾。自然不喜者也有之——没有一种食物可以受到所有人的欢迎。无论豆腐的外表如何，剥去那些加诸其上的外壳，内心依然是柔软、圆润、饱满、细腻，似乎有一种柔弱的力量，坚定地蕴含在那些脉络里。

循着豆腐的芬芳，我找到了儿时的自己。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乡村里，豆腐也是稀罕物，要在过年或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母亲用一瓢豆子换回新鲜的豆腐后，会轻轻切上薄薄一片，送到我的嘴里。我慢慢地含着、吮吸着，一股豆香弥漫了我的口鼻；不知不觉间，豆腐化了，果汁一样流入我的五脏六腑。我笑了，母亲笑着，却转过身去擦拭自己的眼睛。没有人说什么，生活告诉了我：豆腐好吃，但来之不易；只有富强，才能拥有好东西。

沿着豆腐的纹路，我看到了儿子成长的足迹。儿子幼时挑食，最喜欢吃豆腐青菜。他的奶奶告诉他：你最适合在农村生活了，农村豆腐水分少，有嚼头。儿子回：城市豆腐水大，不嚼都能下肚；你那个不好。我笑了，是的，他还不知道如何分辨好与坏；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豆腐的美好，在于纯真，在于不掺假，和我们追寻的所有美好物事一样。

豆腐是一种平淡而柔弱的素菜，千百年来一直如此。岁月的变迁，没能改变一道菜的品性，依然不改其本色。想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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