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街 白糖黑芝麻蒸蒸糕

1994年的槐树街是一条宁静的小街。刘陈平摄□彦先成都街巷记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才五岁左右。家搬到了槐树街四十二号院子，一住就是八年。静静的小街上，除了铁路局文工团和省防疫站，大都是深宅大院。今天的槐树街，那棵老槐树已经没有了。仅留下两棵笔挺的银杏树，见证着历史的变迁。它们就在我们四十二号院子的斜对面，曾经看着我长大；现在我老了，看着它们，依然那么俊俏挺拔。

上初中时，老师告诉我，成都的许多街道名字都是有来由的。回家的路上，我就想，槐树街有好几棵槐树，而我家大门外，不就是一棵最高大的槐树吗？这应该是取名槐树街的缘由了吧。出黑漆大门右侧，那棵粗壮的槐树，弯弯地伸过屋檐，用它遮天蔽日的枝叶，把街道拦腰抱住了。冬天的薄雾中，那位背背篼的妇人，“辣菜、辣辣菜”的叫卖声悠长而清脆，树下是她歇脚卖菜的地方；夏天的午后，在寂静的树下听着蝉的懒鸣，谁都想小憩片刻。有时，卖蒸蒸糕的挑担人停在树下，敲着木鱼般的响声。我会拿着母亲给的两分钱，飞奔去买一个现做的蒸蒸糕，那涂了白糖黑芝麻的蒸蒸糕啊，冒着热气，香甜而柔软，入口即化，化成一种美妙的感觉！半个多世纪后，偶尔见到久违了的它，赶忙买十个，依然是白糖黑芝麻，依然是边走边吃。

四十二号院里最大的特点是有好几大丛梅花树，每一丛都由七八株比碗粗的梅花树组成。搬进院子里后，父亲就定下规矩，让我二哥我姐，还有我，三人分别打扫树叶，大哥因为住校得以免除。每年初冬时节，满院的梅花镶成一大片黄色的空间，香气扑鼻。上小学后，读了陆游的诗“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我常眼望窗外那几丛梅花林，心想院子里站立着多少个陆放翁。有一年初冬，川大教授、舅父朱寄尧先生来家里吃饭。站在庭院里，眼望一片花海，情不自禁地说道：“退休后能在此购屋两间，平生足矣。”

有一年春天，我和哥、姐，崔家的四妹，还有赵家的七妹等，养了许多蚕。两三个簸箕里，看着几百只春蚕慢慢地长大。夜深人静时，都能听见春蚕沙沙地咬食桑叶的声音。每天放学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查看蚕的长势。那时候，最缺的就是桑叶。我们分头向同学要，去有桑树的院子里讨摘，最远的地方是去城墙外，乡下的河边采摘。随着它们长大，需求量也不断地增加。有时，看着无数蚕抬起头来，等待桑叶的情景，心里就焦急万分。几十年过后，只要看见桑树和它茂密的树叶，我都会产生亲切的遐想……

有一天，我和我姐在防疫站宿舍的院落里发现了一棵仅一米多高的桑树，十几片树叶长得肥大绿亮，我们顿时兴奋激动起来！我让姐守着，跑回家拿起电工用的大改刀，又转身跑回去，愣是连根带泥挖了起来，我飞快地抱着宝贝往家里跑去，姐断后。从此后，这棵小桑树就栽在我家门前，它寄托了我们太多的欣慰和期盼！

蚕就这么一天天长大，有时饱餐，有时半饥饿。直到某一天，我们发现一些蚕开始不停地转头，惊喜地看到它们周围有了细丝。此后，它们不再进食，各自经营自己的摊位，不停地转头，不停地吐丝。盼望中，所有的蚕都结成了茧。我们装了满满一大竹篮茧，到槐树街口左侧，卖给了中药铺“萧长兴”。然后买回来一竹篮的花红（小苹果），大家分而食之，那香甜的花红味道真是美极了。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许多儿时的记忆都还历历在目。忘不掉和徐家尚林一起收集蜘蛛网，裹成小团，放在长长的竹竿上，满街粘丁丁猫儿（蜻蜓）的情景；忘不掉同赵家六六在大门外交换邮票的复杂心情；忘不掉我生病在家，又是赵家的九弟每天来陪我闲聊和玩耍的时光，他圆圆的小胖脸很是可爱；也忘不了一九五七年，成都市因为流感而停学一周，我们在院坝里学打麻将、下军棋、做游戏的快活日子；更有那三五个小伙伴窜进川大法学家吴君毅先生的院子，偷摘柿子，然后将青涩的柿子放在我们院子墙边，那个堆满锯木渣的木箱里，等红了软了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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