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黄昏,华灯初上,行人熙熙攘攘。下了公交车,忐忑地向那个陌生的大门走去。60年前的你,还会像当年约会那样在等我吗?
看见了,你在招手,一袭朴素的长裙飘动,似乎激情难掩。走到面前,你伸出手来:“还认识吗?”怎会不认识呢?尽管岁月给你脸上添了皱纹,但神态依旧,亲切如昔,我记忆深刻。
1958年大跃进中,一纸调令,我离开县上,去自治州首府昭觉参与创办彝乡第一张报纸。两个月后,在新单位,反右的政治风暴掀起,惊涛骇浪中,我不幸翻了船。我知道,难以承受的你,曾含泪向亲近的同志表示:“要是他不被开除团籍……”
此刻,紧握你的手,相互传递着温存。我该说什么啊,是对你表示理解,是自己表达歉意,还是借用古诗词一诉衷情:“东风恶,欢情薄”,“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年少时十分向往不平凡的生活,没料到,竟启动这么快、来得这么猛。那些年以阶级斗争为纲,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汹涌澎湃。单位领导如后娘般凶狠,刚批判了我“思想阴暗不满现实”,又斗争我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吃不饱”。“文革”初期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一面墙全是我的大字报,揪出“周扬文艺黑线吹鼓手”。灾难像影子一样跟随,惊骇莫名,痛彻心扉。
十恶不赦,单位“内专”(内部专政),熟识的人见了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能谈情说爱啊,这辈子注定单身。
苦难的夹缝中,却有那么些热心同事同情我、关心我。多次难堪的碰壁后,33岁那年,得到了一点安慰:在异地卫生单位工作的她和我走在一起。她出身好,是团员,生长在农家,勤劳善良。相处中,对我这个不晓得顾家的“书呆子、工作狂”,又爱又恨。她默默承担起家务,全力支持我写出中篇小说《领队的大雁》。在北京出版社改稿时,还结识了也在那里改稿的作家刘心武。
我和她关系很好,我不在家,她很不习惯,经常睡不安稳。我出差在外,欢快时,总盼着和她分享。心情不好,又好想她就在身边……如今没有了她,很是难受。
你告诉我,那些年常常风云突变,一个人昨天还在辛勤工作,今天就成了阶级敌人。你很不理解,但也不敢多想。特别是成家后,和他相处融洽。夫妻间有了矛盾,最多一天两天不说话,天大的事情也就过了。自己尽力操持家务,什么都去学,什么都会干,加上有你母亲帮助抚养孩子,不知不觉间,几个女儿就长大了、成才了,连外孙也很争气。
说起现在的生活,你上午跳舞健身,下午娱乐娱乐,晚上在家看些轻松的电视,日子过得愉快自如。你说,前几年有人给你介绍老伴,你也没兴趣。
回忆当年,我讲,最难忘的,是离开你的前两天。那天晚上,月亮很好,我们在县委机关旁的小路上散步,难舍难分。天太晚了,你说再呆十分钟吧,十分钟过去,你又说最后二十分钟。接着是,再等一下好吗。
你的对答好出意外:这些都记不得了,当时懵懵懂懂、糊糊涂涂,结婚后心思全在家上。我“揭发”道:还“懵懂”哩!记得吧,当时我问过你,如果我向你求婚,你怎么回答。你好娇羞:“我不晓得!”我揣想,要是我说那就结吧,你一定会点头的。
我翻开自己最难忘那天的日记,念给你听:“青春啊,无限美丽的青春!——这是模仿《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描写保尔和冬妮亚相拥时抒情的字句——她紧紧依偎着我,柔软的头发拂着我的脸,激动得滚烫,轻声表白:‘我控制不住自己,不晓得该向你说些什么\’。我仿佛顿时融化了,却又声音坚定:相信我,我走得再远,也不会忘记你;时间过得再久,我也会记住今天……”你微微低头,默默无语地听我念日记,也许和我一样,正沉浸在遥远的青春年华里。
我们的感情也有过波折。一天,你有些突然地向我讲,你另有考虑,我们还是以一般的关系相处吧。当天晚上,你在办公室加班,我在记日记。日记上记载:"你看我要想好久才写上几句,低声说:你别把这些写在日记上吧,今后看见会难受的。″念到这里,我们一齐笑起来。
我把一只搪瓷缸放在面前,蓝色的图案素雅溫情。你喃喃道来:“这是分别时送给你的,同样的我也有一个,至今还在。”哦,谁知离别情,罗带同心结未成。
你的生日快到了,“男做九、女做十”,我说,编个四言八句送你吧:“亲密老友,八秩华诞。家庭幸福,身康体健。人好命好,令人艳羡。奔九过百,是我祝愿。”
人生苦短,初心难忘,多么希望再年青一次。不,就是面对着你谈说往事,也是曾经的美梦了。
夏日昼长,晚霞依然。这是灯火璀璨中安详、温馨、幸福的黄昏。
新闻推荐
雨兮兮的天气终于结束了,雨过天晴成都的天空重新被蓝天白云“占领”。昨日轮到蓝天白云刷“存在感”了,朵朵白云在微风...
成都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成都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