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 文/图
从“两个人抬一个人”到“两个轮子载一个人”,从轿子的“抬”到黄包车的“载”,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再次说明生产力发展势不可挡。
轿子作为代步工具出现于汉代,但仅限于官宦和富豪人家使用,在皇家使用时更是气派宏大,清乾隆帝更喜欢在宽敞的轿内挂满各式赏瓶,供途中欣赏,以解疲倦。“轿子”一词,最早出现于五代后周,到了宋代则开始称肩舆之类为轿子——“舆”就是车中载人载物的部分。直至明清,整个社会就已普遍称肩舆之类为轿子了。这时的轿子也严格区分着官轿与民轿。晚清时期,成都街头活跃着拉客的轿子,即营运轿,它是由官轿和私家轿中逐步分离出来的。按照今天的说法,这种出租交通工具就叫“肩上的士”,简称“轿的”。
肩舆业 专注用户乘坐体验
清嘉庆、道光年间,成都商业、手工业日渐发达,人口增加、城区增大,出门办事经商或走亲访友客观上就有了代步工具求租的需求。民营客轿萌芽也逐步催生了专门从事轿子营运的行业,这个行业就称“肩舆业”。当时成都还没有一条马路,全城皆为石板路,所谓大街宽不过十米,小街窄巷二三米而已,客观上更便于轿子风行。到了清光绪年间,成都、华阳两县就已有轿铺300余家了。为了便于管理,官方还在宣统年间成立了四川轿商帮普益分会,专门管辖成都府县的轿帮。
成都当时营运轿主要分为两种: “鸭篷轿”和“街轿”。“鸭篷轿”简单粗朴,以竹竿为主要制作材料,上遮布篷,形似鸭篷子。它们多停放于城外轿铺,主要为出城下乡的人提供出行租用服务。“街轿”又称“过街轿子”,主要用于成都县内城街交通。它们常分散于城内各街口和四大城门的轿铺,并租赁给轿夫从事招客营运,轿铺从中抽取一定额度的赁金。“街轿”再分两种,二人抬叫“二姑噜”,三人抬叫“三丁拐”,在城内招客,租价多以去向街道远近为准。此轿为竹木结构、瓦式轿顶,轿厢两侧各开耳窗,轿前口挂有麻布轿帘。坐街轿能遮阳避雨,悠悠赶路,而女乘客又可免“抛头露面”。这种街轿多为城内升平街、童子街、暑袜街、康庄街等处制轿铺制造,工艺也不复杂。
1910年,一种新式藤轿面世。藤轿以竹木为骨架,精制藤条编织坐椅、轿厢三方开窗、窗面宽敞,无轿帘,卧式坐椅、靠背适度、坐垫柔软,乘坐感舒适又清爽。视觉上,藤轿设计新颖;体验上,乘坐藤轿舒适视线又开阔。虽然代步功能一点都没变,但不同的用户体验,让“轿的”“轿子也改良,乘轿心宽敞”。新式藤轿很快受到成都社会各界欢迎,发展迅速。1913年,成都已有十三家藤舆公社或藤舆公司,较大的有辐济、怀安、一等、协利、广益等,领有特别轿证200余张。1920年,成都街轿已达到3320乘。
成都街轿的盛行,还得益于适合生存的机制,有投资轿行的商户,有管理轿行的夫头,有供轿行租用的商铺,也有上门承租轿子来营运的轿夫。一般来讲,创办轿行的资金由老板负责,并在成都周边作坊订购轿子,办理工商手续,在合适的商业街道或车站码头附近租赁轿铺,聘用有一定管理能力的夫头,一切就万事俱备开张了。轿行的日常管理由夫头操作,其基本管理模式就是“早出晚归”和“日结日清”。“早出”就是每早把轿子租给轿夫并收一定押金,“晚归”就是轿夫们营运一天归行后,轿子要抬回轿铺存放;而“日结日清”却是最重要的环节,即收取轿夫的租金是每晚结清。这个重要环节,大多老板娘要亲自“上班”,监督租金是否“走路”和“清白”。轿夫一般都是城郊的贫苦人,也有农村劳力,他们三五成群,共同凑钱交租“轿的”押金。当时,轿夫一天的营收有一半以上是交租金,余下的才是自己的脚力收入。如遇下雨天,生意清淡,轿夫们挣的钱少,傍晚交租金时总想让轿行打点“让手”,但老板娘总是瞪大眼睛说:“要少交可以,那明天就别来租轿子了。”轿夫一听,只得乖乖地如数交上,心痛的泪水只有往肚子里流。
轿行的主打业务是客运,但也兼有其他搬运杂活,类似现在的搬家公司。白天,大部分轿子都被轿夫租去营运,轿行还雇有力夫,应对租轿子出远门走亲串户,为商行富宅搬运货物家具等货运业务。由于有上门业务,所以轿行也备有票据,大都以“脚票”、“担票”、“发奉”、“力资”、“脚飞”等抬头开出票据,供客户做账和凭证保管使用。
麻乡约 东大街上的知名连锁品牌
说起成都的轿行,就不得不提“麻乡约”。“麻乡约”最初仅仅是陈鸿义的绰号,其人面有麻子,又较率直公正,好断“公道”,故有人赠此绰号。陈鸿义在清咸丰二年(1852年)开轿行,以绰号作轿行名,至咸丰末年,“麻乡约”已是知名品牌,名扬西南。
陈鸿义的“麻乡约”如何成为轿行的知名品牌?好几种传说中较为可靠的是,清廷王四大人赴滇上任时,在重庆雇陈鸿义抬轿子。抵滇后,他让陈鸿义在返渝途中携带银两,代为偿还自己沿途借欠费用。事后,王四大人又派人沿途核实他的借欠费用是否清还到位,结果是分毫不差。于是王四大人以陈鸿义忠实可靠为由,特招其到滇做官。陈鸿义以不识字为由,不敢从命,称本人只能从事轿行之事。王四大人成全了陈鸿义,安排他在昆明开轿行,并代为取名“麻乡约”,主要业务包括客运、货运、送信。
几年后,“麻乡约”在成都当时的第一大街,即东大街开设了麻乡约轿行,随即又在重庆的南口门、贵阳的小关等地开店。其经营方式很像当今的品牌连锁店,为扩大其经营范围,广揽顾客和业务,就地组织运力,并在各主要路线沿途城镇,以自设或特约方式设立了轿子的“分行”或“分铺”。“麻乡约”经营网络,以便其轿行的客运轿、货运轿、民信局(邮件专递)同步发展,形成了类似今天知名品牌的集团效应。
对口调 轿夫间的“微信”
抬轿时,前面的轿夫唱一句:“天上明晃晃”,后面的轿夫应一声:“地下水凼凼”。“天上一把刀”,“地上有槽槽”。轿夫俩是抬轿一路又对唱一路,诙谐打趣,让人忍俊不禁。街轿风行,轿夫抬轿的“对口调”也成为一道风景。他们通过“对口调”这种说唱形式,由前面的轿夫把路况及时传讯给后面的轿夫,后面答唱表示收到了路况信息。“好看又好听”的“对口调”是初入轿行的必学课,否则“寸步难行”。
“对口调”的“口诀”是轿夫在抬轿过程中逐步总结形成的。不管哪种轿型,轿顶都是高于轿夫视线,当时城乡道路弯而窄小,高低不平,抬前面的人能看路而行,但抬后面的人则是个“半盲人”,只有鼻子下有点儿视线,所以后面的轿夫全靠前面的“带路”。而如何“带路”,就是前面的一是用眼睛看二是用嘴巴唱,后面的用耳朵听嘴巴应,很像最原始的“微信”。如果前面的报“照高”,就是说头顶上有障碍,轿顶过不去,后面的就答“弓腰”,应声后,前后一齐弯腿低身过路;又如“石板不稳,踩紧不滚”,“鱼塘不知深浅,边边侧要浅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如此等等,共有近百条口诀。
1916年,成都轿行达到490余家,轿子有5000多乘。当时成都人赶青羊宫庙会的场景是:春光明媚、艳阳暖人,人流如织。士绅官宦人家在老南门大桥一带,便问街边轿夫:“到青羊宫,好多钱?”轿夫答道:“六十文。”后热情拥上。讨价还价后大都是四十几文成交一乘,正儿八经议价打“轿的”。但事物总有兴衰,尤其是1925年成都城区道路改造催生了黄包车大行其道,1926年轿子锐减到1369乘,1931年以后基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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