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雨——兼致杜甫

◎刘泽球

“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

——杜甫《同诸公登慈恩寺塔》

这是怎样一场苦雨，持续放逐到

盆地里的乌云，逃亡的浊浪，泡桐叶子

溃烂的斑点像国土怀病的肺

桥梁也快腐朽了，乡下道路被洪水抹平

也抹去他在地下的亲人、朋友

那个被京城放逐的人，衣袖磨得油亮

比中年更苍老的白发牵出琴弦，兵乱的刀刃

他在山顶脱口而出的诗句，我们无法

接出下句，每一座山都抬高他的痛苦

他向大地的街衢走去，他没有走成查拉斯图拉

他没有冒充救世者，他在等待被拯救的

人群中间，他自己走进他们。他的房子在漏雨

秋风摧毁他的屋顶，他在晴朗时

远望的西岭雪山也被长于数个世纪的雨水

收走，像露出棉絮的铺盖，收裹

一个破乱的世界。我们似乎可以有理由

与他在成都，在他穿过重叠山隘

突然大喜的鹿头山相遇，“瞧，那个满身

雨水的人”，我看见他潮湿的后背

在三轮车夫、送外卖的人、摆摊的人中间

像洪水中的一叶扁舟，却载不起倒塌的年代

即便雨水闪烁的五言，即便饥饿的良知

穿孔的土坯房梦见出走的人

而我梦见明月，明月上面扎根的树枝

梦见先生，梦见沉吟，他像一声咳嗽

卡在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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