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案为运动员、教练员、体育管理部门,以及广大体育迷敲响了警钟……如果队友、教练、领队等身边人能够尽早发现苗头,及时提醒、劝诫,甚至上级部门及时做出程度适当的处罚,都有可能挽救一名优秀的运动员。”——新华社
杨松 视觉中国 资料
55岁的杨子光和汪会芬坐在位于云南玉溪市红塔区大营街的家中,望着墙上挂满儿子过去的那些辉煌证明,一天天暗自垂泪。
在千里之外的福州,杨子光和汪会芬的儿子,他们的骄傲,2014年、2015年蹦床世锦赛男子单跳冠军杨松,正在为自己的违法行为复出沉重代价。因沉迷于网络赌博,欠下巨额赌债而涉嫌合同欺诈,2017年12月11日福州市晋安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杨松有期徒刑10年4个月。杨松随后提出上诉。日前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布刑事裁定书,宣布二审维持原判。
直到2016年8月,杨松还以非奥运动员身份参加了里约奥运会。在短短的时间里,他是如何从世界冠军走上犯罪歧途的?成都商报记者本周前往云南玉溪,对杨松家人进行了走访,杨松个人的坠落轨迹以及他所面临的困局,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
罪与罚
根据今年2月9日福建省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2018)闽01刑终179号中表述,自2016年起,杨松因沉迷网络赌博而欠下外债无力偿还,在2017年4月通过房产中介将其名下一套福建人才限价商品住房出售,按照2015年出台的《福建人才限价商品住房销售管理暂行办法》第十三条规定,限价房购房后5年内不得交易,杨松这套房产依规直至2019年10月1日才可上市交易。双方后来签订存量房买卖合同及补充协议书,并做了委托公证,按照约定买房一方向杨松支付了购房首付款80万元。然而杨松将80万元款项的一部分用于归还外债,余款又投入网络赌博并输完。
2017年6月,杨松在无力还款、被债主逼债的情况下,向其父母及其所在单位即福建省体操技巧运动管理中心的领导坦白沉迷网络赌博欠下巨额外债的现状,但隐瞒了已经将名下的人才限价商品住房卖出的真实情况。在领导以及其父母提出将其名下房产出售用于还债的建议后,杨松积极委托领导为其寻找、介绍买家。随后以总价173万元(首付款113万元)的价格将该房产再次出售,在拿到113万元首付款后,杨松将其中50万元用于偿还个人债务,余款又用于网络赌博,直到2017年7月被公安机关抓获。
一审法院认为,被告人杨松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签订、履行合同的过程中骗取他人财物,涉案金额达人民币1130000元,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合同诈骗罪。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条第一款第(四)项、第(五)项、第五十三条、第六十四条之规定,判决杨松犯合同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四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8万元。二、继续追缴被告人杨松犯罪违法所得,责令其退赔人民币一百一十三万元。而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日前公布刑事裁定书,宣布二审维持原判。
父与子
云南省玉溪市红塔区大营街,这是被称为“云南第一村”的地方,杨松的家就在这里。杨松的父亲杨子光,前些年一直经营一家修理店,如今用自家四层楼的房子开了一家旅馆。一走进这间名为“青松客栈”的小旅馆,就能看到那面巨大的荣誉墙,上面记满了杨松曾经获得的众多荣誉。从旅馆的名字和这面荣誉墙,就能看出杨松是这个家庭的荣耀所在,“有时有客人来,都会问这个世界冠军是谁,我会很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而现在,这面荣誉墙上爬满灰尘,附近的邻居说,自从杨松出事之后,老杨夫妻俩的精气神似乎都没了,“以前时常会用毛巾把墙抹得干干净净,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了。”杨松案发后,一向最疼爱他的爷爷在知道此事后,气急交加,不到半个月就去世了,而杨子光夫妇东奔西跑,四处求情,极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先后多次住院,一个原本让人羡慕的家庭,自此分崩离析。
杨松1989年出生,在杨子光眼中,儿子是一个要强的人,杨松6岁时,玉溪市少体校的体操教练到幼儿园去挑选苗子,看中了包括杨松在内的6个孩子,经过三个月的集训后,其中4人被淘汰,而杨松是剩下的两人之一。“从集训开始,他就说他要成为世界冠军,我不知道一个6岁多的小孩怎么会有这样的远大理想,但他的确就是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当时我们家离少体校有四五公里,我每天骑着摩托车去接他,但是他从来不坐车,为了让自己的双腿更有力量,他在腿上绑了沙袋,从少体校跟在我摩托车后面跑回家。他一直都是这样,认准的东西就不会变。”
因为杨松很小就离开父母进行专业训练,怕儿子吃亏受骗,杨子光一直给杨松灌输“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的思想。因此,据杨松的队友说,他的性格是内向的,心里有事,很少对外流露,即使是对父母,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轻易坦白。因此,直到2017年4月之后,杨松将第一笔80万购房款项用光后,迫于赌债,他不得不向父母伸手要钱时,杨子光才知道儿子赌博的情况,“他列了一张清单,问谁借过多少钱,很多都是队友,甚至还有领导,而且借给他的数目还不小。当时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为了帮杨松还债,杨子光夫妻卖掉一套房子,前前后后一共还了120万。然而,这依然没能将儿子从深渊中拉出来。
茫与盲
“我的儿子做错了,这一点我们都承认。”杨子光坐在旅馆大堂里,望着那面荣誉墙,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从他和妻子口中,记者意外得知了杨松成长历程中一些重要的“插曲”,这或许能帮助我们去了解杨松步入歧路的原因。
杨松8岁进入昆明少体校练体操,后来改项练蹦床单跳。2006年,崭露头角的杨松被蹦床项目大省——福建作为人才引进。杨松后来在这个项目上屡屡成为冠军,但这个项目毕竟不是奥运会比赛项目,三个世界冠军,还有全运会冠军等头衔给杨松带来的经济回报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丰厚。
从6岁进入少体校,长达22年的运动员生涯中,杨松一直是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成长的,汪会芬清楚记得,“从他去了福建,整整11年,只回家过年过两次。”长期封闭的环境,让杨松欠缺足够的人际交往能力,同时也在是非和诱惑面前,没有明辨的能力。杨子光说:“他曾因代表某市获得的奖金不如另外一名代表其他市的运动员高,就直愣愣地向当时的中心领导表态要换地方。”据成都商报记者了解,杨松参与的网络赌博,就是“XX娱乐场线上博彩”这一类的,一般人收到这样的垃圾短信后都是不予理睬,但杨松却鬼使神差地陷了进去,在前期小额投入收入颇丰后,就逐渐坠入深渊。
22年运动员生涯,给杨松留下了一身的伤病。随着年龄的增大,伤病的增加,成绩不可遏制地下滑,面临着人生境遇的落差,以及即将到来的退役,杨松内心其实一直非常迷茫。
汪会芬说:“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他给我说过,自己除了蹦床,什么都不会了。虽然自己有大学文凭,但主要精力都用到训练和比赛去了。他说他很想去读书,能够学到更多的知识。”成都商报记者通过北京体育大学官网查到,杨松为该校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函授站2011级本科班学生。而在2014年7月,北体大录取杨松为该校体育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但杨松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2016年3月,杨松曾自行前往北体大就读,但当年8月中断。福建省体操技巧运动管理中心一负责人向成都商报记者表示,杨松平日内向寡言,并未表现出不良嗜好,“他是一个28岁的成年人了,我们还能怎么管他?”
对于一个28年人生中有22年都在运动队这个半封闭环境中的运动员来说,年龄的大小,似乎并不能作为他是否需要管理的依据。正如新华社一针见血地指出:“杨松案为运动员、教练员、体育管理部门,以及广大体育迷敲响了警钟……如果队友、教练、领队等身边人能够尽早发现苗头,及时提醒、劝诫,甚至上级部门及时做出程度适当的处罚,都有可能挽救一名优秀的运动员。”
尾音
据杨松的辩护律师、云南溪南律师事务所律师朱长东介绍,在杨松家属的要求下,正准备向福建省高院提出申诉,申请再审。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杨子光依然不愿意放弃,在向成都商报记者告别时,他再次强调:“我的儿子做错了,责任主要在他。我们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赔偿的方式,来为他争取更好的结果。”不过,杨子光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趁着这几年身体还好,多挣点钱,他将来出来了,也有点本钱做事。”他甚至为杨松的未来都做了安排:“他没有什么谋生技能,但我会修理啊,等他出来了,我带着他做几年,把技术教给他,这样他今后也能生存下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原标题:蹦床世锦赛冠军杨松因沉迷网络赌博涉嫌欺诈,日前被判刑10年4个月;杨松的“侧面”: “歧途”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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