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明/文马千笑/手绘
爷爷走后,当时年仅9岁的父亲就经人介绍到成都新南门河边的一家小染房当了学徒。那时的俗话说“徒弟徒弟,三年奴婢!”学徒弟时,师傅家的全部家务,包括倒马桶都全部包揽。父亲满师后又帮了师傅几年,由于平时省吃俭用,多少积攒下几个钱,就和俩个师弟合伙在市内龙须巷租了处旧房子,开起了一家小染房,可惜连个名字也没有。听母亲说父亲当时劲头很大,看房子购家什,还去向卖染料的老板说好话赊染料,他还给我拜了个干爹,干爹在附近的丝棉街开了个染料铺子,我的名字就是这个姓杨的干爹取的。
龙须巷是旧时督院街总督衙门旁的一条岔肠子断头小巷,小巷的另一头隔着条小河,过河那条街叫光大巷。旧时民间把总督衙门戏称为“龙”,旁边的小巷当然就是“龙须”了。租的这处房子适合开染房,是因为院内有口井,井水四季充盈,开染房要对货料进行漂洗,无水开不成染房。当时小染房共有7人,父亲和俩个师弟,而我奶奶和母亲则管煮饭和带我跟妹妹。
染房内有个铁质的大瓮子锅,圆圆的深深的,此锅用来烧染水。瓮子锅旁还有三个大半人高的黄桶,是作漂洗用的。每天早上,师兄弟三人都得去井边“扯水”,这活儿很累,得用一根绑有铁钓的长竹杆钩住桶梁下井,然后一个翻滚装满水,又弯腰一把把往上提,提上两桶挑走倒入大黄桶。铁瓮子锅要装80多担水,黄桶更大要装近100担。这活儿师兄弟3人一干就是大半天,中午一人能吃一斤多米的甑子干饭。
通常是瓮子锅和大黄桶储满水,第二天早上父亲便出门到盐市口附近青年路一家茶铺揽活计,这是染匠接货找业务的场所。各郊县的绸锻布匹贩子,还有农家自织家机土布的农民,都用麻袋将要染的货料装好,泡碗茶,跷个二郎腿,专等染匠来找生意。而染匠双手牵展出一个白布,上面缝有巴掌大的颜色样品,一般只有黑蓝红黄四种颜色,染匠把黑叫作“青”,叫黑不吉利。茶铺里闹哄哄的,染匠提着样品来回走动,还小声吆喝“染绸染布,颜色牢固,价钱公道,生意大家做”!染匠的价格都差不多,那时不搞压价的恶性竞争,接下生意全凭运气和平时积下的手艺名声,若今天没搞成明天又来。父亲若有生意接下,也不过几丈布几丈绸缎,双方一阵打量,比对好要染的颜色,父亲便把货扛起和顾主一起向龙须巷走去,好在路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到了小染房,顾主要看个究竟,父亲便拿出把尺子丈量货料的长度,只记整数,零头不算钱,染匠的行话叫“抛头子”,显得作生意不小气,双方认可后,父亲便写一“纸约”,类似现在的合同,写有货料的长度,染什么颜色,收好多价钱,双方按个手印,纸约俩份双方各持一份,一般四天取货付款,要是天气好三天也行。那年月染匠也是靠天吃饭,一遇阴雨天气,父亲就愁眉苦脸,一愁接不到货,二愁接到货晾晒不干很费事,天气转好出太阳了,父亲的脸色也转好,叫我两声“蛮儿”,把我举得老高,父子俩一阵开心大笑。
接到货的第二天,师兄弟三人起个大早,先把铁瓮子锅的染水烧开,然后用一种叫戥子的小称称所需染料倒入锅内,再用长长的木棒将染水搅得均匀一致。接着将要染的货料放入黄桶内用冷水浸湿,然后立马捞起拧干水,并牵直抖散放入瓮子锅内,下锅后左右手各持两截细木棒,捞起又放下,放下又捞起。这动作像捞面又不像捞面。等货料上色均匀,一般要近半小时,这颜色的把握全靠经验,染得太久颜色“老了”色泽不鲜亮,时间短了火候不到颜色太“嫩”又达不到要求,等色泽到位,快速捞起来放入旁边的大黄桶内进行漂洗,要漂洗三次,最后父亲和一师弟对站,握紧货料头子,将水使劲拧干,拧水要用很大的力气,还得唱起号子,手拧酸了歇会儿又拧。水拧干后俩人把料子反复牵抖,一阵阵的哗哗声,要牵抖得无折皱平直舒坦。最后一道工序是晾晒,门外有晾晒货料的竹架子,染匠叫“风杆”,接下来将料子用长木杈挑上挂好,等风吹等太阳晒,干后卷成筒,交与客户结账完事。
父亲的小染房没开几年就垮了。1954年,他参加了一个绸染生产组,1958年,成都有了国营的丝绸印染厂,他进厂仍当染匠。他的一双手几十年都带有染料的色迹,几乎从来没洗干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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