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个风筝儿去割孽

□王浩【方言词条】

割孽：相互之间发生纠纷、争执的一种行为，最严重的状态相当于打架。

利边：专门、特地做某事，相当于故意的词意，但比故意更加故意。

“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一到过年的时候，那些有关春天的游戏就会一样一样铺排开来，早年间，成都的娃儿可以耍的游戏多得很，放火炮是儿娃子的专利，女娃子些只能蒙起耳朵在边边上听欺头，滚儿铁环扯响簧铲牛牛儿，多半也没得女娃子啥子事，只有跳橡皮筋儿跳房抓阄儿扯根红绳绳儿翻花这些，才是她们的最爱。不过，等到真正开始热和起来的时候，有一个游戏是儿娃子女娃子都喜欢的，那就是放风筝儿。

给风筝儿“打个电话”

放风筝儿是个技术活路，小娃儿家放风筝儿，最兴奋的是扯起风筝儿线线飞叉叉地跑，其实跑来跑去只是过个疯耍的瘾，很难真正把风筝儿放到天上去。要说会耍，还是要大点的娃儿才行，尤其是那些半截子幺爸儿，板眼儿多得很，啥子架子要搭稳，抖线要放平啊，啥子尾巴儿须须长短要调合适啊，就算已经把风筝儿放到半空中飘起了，都还可以给风筝儿“打个电话”玩格。

所谓“打电话”，其实就是扯个纸片片，撕成一个圆圈圈，然后套在风筝儿线上，让这个纸圈圈慢慢顺到风筝儿线，被吹到天上的风筝儿那儿去，如果有小弟娃儿在边上看热闹，放风筝儿的哥佬倌多半还会很神秘地解释一下：“看到没嘛，这会儿风有点儿乱，打个电话上去，给风筝儿配个平衡，风筝儿就不得乱甩摆了。”

通常，凡是有儿娃子参与的游戏，肯定少不了竞争的内容。你想嘛，那个时候放个风筝儿，不可能找妈老汉儿要钱去买啊，所以，几副颜色也只能是自己动手，自己糊个风筝儿来放。当然，糊风筝儿需要的材料，也都只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比如风筝儿的骨架，就去找根竹子竿竿来自己划篾片儿，糊风筝儿用的纸那就五花八门了，比如写过大字的宣纸就很巴适，只不过糊出来的风筝儿是个花脸。最关键的是风筝儿线不好找，一般都只能在屋头翻出缝铺盖的棉线来用，但铺盖线一是太不经事容易断，二是重量上不占起手风筝儿放不高。最好的风筝儿线应该是钓鱼线，又轻巧又经事，就是舍不得花钱去买，咋办喃？脑壳烂的娃儿自然有烂办法，利边挑起一场风筝儿的战争，靠风筝儿割孽去吃别个的线。

让风筝儿去“割个孽”

放风筝儿要看天气，晴天吹点儿小风最巴适，成都又难得有晴天，遇到个好天气，天上的风筝儿自然就打堆堆。那会儿成都没得那么多高楼，只要避得开树子和电线，很多地方都可以放风筝儿，尤其是皇城坝儿一带，但凡是一条比较扯得伸的路，就可以把风筝儿放起来，所以，放风筝儿的人未必打得到照面，但风筝儿在天上就像赶场一样，有时候你挨到我，或者说我碰到你，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风筝儿打拥堂，起了打猫儿心肠的烂脑壳娃儿就有机会了，他们先从风筝儿的品相，估谙出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娃儿耍的，毕竟自己糊的风筝儿和外面买的风筝儿很不一样，人家买的风筝都是有图案的，不是个蝴蝶，就是个老鹰，甚至还有更贵的，放起像一条飞龙的高档货。耍得起高级风筝儿的人，风筝儿线多半都是用的钓鱼线，那也就是引发“战争”的导火线，一场风筝大战说来就来。

放风筝儿的高手，可以比吃根灯草还轻巧地操控自己的风筝儿，一旦两个风筝儿搅到一起割孽，那就要看哪个收线收得快了。一般来说，利边要来吃线的一方下手肯定快得多，等人家反应过来这不是一个意外的时候，能抢回来一半的线就算运气好了。

“打栽栽”，遭狗儿奚落

我小时候也腾到闹不扯票，看到哥老倌些糊的风筝儿安逸，也扭到表哥教我糊过一回风筝儿，尽管已经少了好多手续，篾片儿是表哥帮我划好的，风筝纸是找表哥他爸我的姨爹从厂头拿回来的上好棉纸，浆糊是求婆婆用小锅儿熬的面糊糊，但表哥说了，教了你咋个做，你必须自己糊。结果手艺实在太撇，一个豆腐干儿一样的田字形风筝儿，我糊了三天才糊好，用的材料别个都可以糊三个风筝儿了。

挂在屋檐下晾了几天，眼巴巴盼到有个好天气，终于等到一个昏昏儿太阳天，又有点风蒿蒿的，我就扑爬跟斗儿地扯起风筝儿跑到院坝外头的马路上试飞，等我飞叉叉地跑起来，才发现我糊的风筝儿像喝弹了的酒鬼东倒西歪，而且我稍微跑慢点它就往下面栽，来来回回整了几盘，抖线也换过了，尾巴儿须须也撕了一截，始终弄不伸抖。

最后，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跑得太慢了，歇了一大口气后，我决定拼命再跑一盘。就在我一只手举起铺盖线再一次飞叉叉地甩起火腿，风筝儿也摇摇晃晃有点像要飞起来的时候，突然从街边一个院坝头冲出一条黄狗，可能它觉得我跑的姿势太狼狈太可疑了，就直朝我杀过来，汪汪汪地狗嘴大张。我当场遭吓疼了，把手上的风筝儿线一甩，拼命往家逃，紧接到就是一个扑趴，跘得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那条狗倒好，冲到我面前闻了闻，分明就是奚落我得嘛。狗狗转身就走了，可怜我风筝儿没放成，克膝头儿还跘得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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