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睡得安稳的大地

□石吉庆（高新区）

每天，我们都与大地相拥相依，我从没像今天这么痛苦地依恋过，那些树、那些草、那些养活过我们的庄稼上，每一滴露珠都剔透而亲切和蔼。

祖父是个农民，家有几亩薄田，但位置不好，都在丘陵的半坡上，如果夏旱，来秋的稻谷常常颗粒无收，每当这时，祖母都会抱怨祖父。祖父也只是憨厚地笑笑，笑得有些清苦，那些清苦里，有他的许多汗水和无可奈何。

父亲出世是在一个9月，祖母的腿脚不太方便，携带父亲十分吃力，那时，祖父正要翻耕土地，播种小麦。祖父便一边手握铧犁，背上背着父亲，在田地里吆喝着耕地的老牛，还不时地哄着我的父亲，待父亲睡去，他喝住耕地的老牛，在地上铺一块草席，用一些衣服铺在上面，然后轻轻地将父亲放在衣物上面，继续干他的活，而此刻的父亲，睡在广袤的大地上，心里沉寂，睡得十分香甜。

这时的9月，四处落叶纷飞，蚊虫四起，父亲所睡的地方开着金黄色的野菊花，那股芳香随着秋风吹来，没有蚊虫骚扰父亲，加之祖母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蒲扇，父亲的脸上还带着熟睡的笑意，祖父、祖母也带着一脸的笑意。

这时的天是蓝的，白云飘过，一空如洗，祖父赶着牛，背着年幼的父亲回家了，祖母忙去熬一锅红苕粥，等待着祖父。

夜是宁静的，隔着土砖墙，可以听到青蛙啼唱，野鸡们在树林中嬉戏，土狗趴在门前，发出沉沉的鼾声，大地显得博大而又广阔。

不知何时，父亲接过了祖父的犁把，也与土地打交道。土地孕育的子女是憨厚的，父亲也是憨厚的，他把土地翻耕了一遍又一遍，翻耕得很细很细。他说，祖父对他说过，土中生白玉，地内出黄金。每到收藕时节，父亲总是举着白白胖胖的莲藕大叫起来，这是地地道道的白玉，到了稻子收获的时候，他总是手里握着稻谷，深情地望着母亲，眼里透出惊喜，你看，这是我们家地里产出的黄金啊。

后来，父亲学医有成，有朋友让他去成都的大医院上班，父亲拒绝了，他说家中的老父母离不开。其实这不是理由，是他，不想离开这片土地，他喜欢听鸟叫声，风吹稻谷的声音，夏天踩水车的叫声，这些声音让他睡得踏实而又沉稳。

幼时的我七八岁就开始放牛，和一帮年龄差不多的孩子赶着牛，在大地的草丛间闹哦、跳哦、打着滚哦，累了就倒在草丛中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牛也睡在地上，闭着眼，嘴里不断地咀嚼，像在咀嚼着大地的体香。夜晚，我们在田地间奔跑，去捉萤火虫，用一个透明的瓶子装上，放在案台前读书写字，然后趴在案台上睡去。

如今，我离开了祖父耕种过的土地，但我脚下的土地依然厚重而坚韧，每当走在土地上时，我会想起养活我们的粮食，想起我的父亲。

我们睡得安稳的，是天空下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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