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老成都人的精神盛筵

灶君庙街金沙庵李炎刚 绘

从上世纪20年代电影传入成都到此后的数十年里，成都智育、大光明、中央、国民、蜀一、蓉光等影院外，无数次被疯狂的观众挤得水泄不通

电影这种新的娱乐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来了，几乎轻而易举就攫取了成都人。成都人沉浸在黑暗中的异域情仇、世相百态里，体味着全新的感觉。每当电影院换映新片，门口便人流如堵，买票，翻墙，抢座位……成都影迷狂热得“斯文扫地”。

摩登时代

这世界变化快，就连写川剧剧本的五老七贤都去看电影了。如果他们对某部国产片赞赏有加，还会题诗称赞，电影院也要把他们的诗打在字幕上。

这世界变化快，玩的是“摩登”。知道吗？就连写川剧剧本的五老七贤都去看电影了。如果对某部国产片赞赏有加，他们还会题诗称赞，电影院也要把他们的诗打在字幕上。

华兴正街巷口的悦来茶园，黑漆木牌上写了今晚上演的剧目：《请医杀院》。这是一出叫座的剧目，叫座的原因，是剧中的妓女要唱金嗓子周璇的歌。演出前，省会警察局长派人来提“牌子”，管票务的只是按旧规矩办，以前给多少票，今天还给多少。殊不知局长嫌票给少了，开戏后，警察故意来肇皮，找到管后台的说，戏里妓女唱歌，有伤风化，不能演。

前台妓女已经出场，观众翘首以待的时刻来到了，突然一人冲到台中，抱拳向观众致歉：各位！对不住！警察长官不准演这个戏！警察冲上来抓住此人就打，一时间堂子大乱，哭喊叫骂闹成一片。这次闹剧还导致了川剧艺人游行请愿。

电影明星周璇的魅力真是锐不可当，连川剧也要赶赶明星的时髦。

电影的历史，也不过100余年。当它传到成都时，已是民国十年（1921年）。留法归来的季叔平、杨吉甫等组建了新明电影院，租用基督教青年会作放映场所。后来电影院多了起来，智育、大光明、昌宜、蓉光、中央、国民、蜀一、大华，都是成都人熟知的影院。

看电影是新式的娱乐，和看戏完全不同。但成都人习惯了戏园子，初进影院，当然把在戏园子里的作派也要带进来。尽管开演时漆黑一片，只有一束光转动着，也不妨碍大家把电影院当成新式“茶园”。看电影是来玩的，何必搞得紧紧张张？为了照顾人们的习惯，电影到了成都就要被活生生切成两个时段，影院自己做主，把电影分成上下集，中间留一刻钟让观众上上厕所，抽支烟，卖零食的也趁机穿梭于观众席中。叫卖声、谈笑声、咳痰声，翻动座椅的砰砰声，使得电影院如同闹市。

早期的故事片是默片，卓别林在成都大受欢迎。他的《摩登时代》，仿佛成了电影这种新式娱乐的注脚——电影是全然不同的另外的世界。看电影的时候，是可以暂时逃避平庸与琐碎的时候。如果你渴望爱情，就和灰姑娘一起穿上水晶鞋，去遭遇王子；如果你心绪纷繁，千万不要去看《新女性》，韦明已经走投无路，服毒自杀了……电影将种种人生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面前，你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得到了心灵的顿悟，你和银幕上的人一起哭一起笑，在某种时刻，你仿佛已不是你自己。电影展现的生活成了你的憧憬，那是一个摩登的时代。

幻灯字幕

早期的外国片是默片，影院怕观众看不懂，在片子下打上字幕，观众便齐声跟读：“乖乖，我真爱你！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气死我了！”读过之后，全场哄堂大笑。

成都人对电影的迷恋到了可怕的地步。每当电影院换映新片，影院门口便人流如堵。买票、抢座位，得有非凡的“挤功”“抢功”才行。

美国电影《出水芙蓉》上映时，狂热的成都人更是“斯文扫地”。影片在城守街的新明电影院首映，半个月的时间，城守街从早到晚被挤得水泄不通，车辆无法通行，商店做不了生意。人太多了，就连放映时间都乱了套，上一场刚完，下一场观众已迅速占领了座位，影院只好关上大门立即开映。小孩子挤进场，几乎要闭气。被拒之门外的，便搭人梯翻墙入场，要求补票。而“高空入场”的人中，竟有妇女和老人。这种身手矫健的劲头，都要让人怀疑：这是悠闲的成都人吗？

抗战时，成都成为大后方，居然在电影这新式娱乐上，有了一次“开风气之先”的荣耀。那时国产片较少，看的电影多是美国好莱坞的影片。著名学者何满子先生抗战时在大后方几个城市作过比较，昆明、桂林、重庆的进口影片，都不及成都先到先放。回到上海，头轮大电影院新放映的英美影片，在成都也早已放过。战争时期，英美影片已不到上海，成都人便先睹为快了。

成都电影院的“周到”也是富有成都特色的。早期的外国片是默片，影院怕观众看不懂，在片子下打上字幕，观众便齐声跟读：“乖乖，我真爱你！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气死我了！”读过之后，全场哄堂大笑。情节稍复杂时，影院还雇专人，手执扬声筒高声解说。有声电影的外国片，对话未经译制，电影院打出幻灯字幕，有些是角色的对白，有些是情节提示，多用成都方言。何满子先生记得，字幕上常出现“啥子”“咋个的么”“给他个不来气”之类的对话，令人忍俊不禁。有部片子的男主角邀女主角相会，至期而失约。字幕说明：“她放黄了。”这些“成都特色”常引起观众哄笑，也得到片子本身所没有的额外乐趣。成都人改造电影的功夫真是了得。

电影的作用也有被夸大的时候。电影明星孙景璐和王豪主演的喜剧《玉人何处》，在成都就惨遭“滑铁卢”。此片剧情、对白被广州的驾驶员斥为对汽车工人的侮辱，在广州掀起强硬的抵制行动。当成都蜀一大戏院、中央大戏院挂出将映该片的预告后，第二天两家影院附近繁华的街道上，出现了无数抵制《玉人何处》的标语，春熙路、少城公园最多。第三天，一列卡车队伍在市内街道浩浩荡荡地游行，车厢两侧挂着不准《玉人何处》上映的标语。车上的人敲锣打鼓，最触目惊心的是，前三辆车上放着三口棺材，表示了以死相争的决心。这场风波以汽车工人的胜利而告终。

电影这种新的娱乐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来了，几乎轻而易举地就攫取了成都人。成都人沉浸在黑暗中的异域情仇、世相百态里，体味着全新的感觉。电影已成了无法割舍的娱乐，就连抗战时躲避空袭，也有人在城外建了两家竹棚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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