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深恩

讲述人：温利元（成都）

小时候家道贫寒，母亲教导不要拿别人的东西，又说不要随便吃别人东西，羞人。要自己勤快，就不会饿饭。

母亲绘声绘色摆了一个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龙门阵。县官把一个惯偷丢进牢房，惯偷请求见母亲一面，见了母亲，说想再吃一口奶。这个短命的儿子吃奶时，狠心地咬断了娘的奶头。他又哭又嚎说，娘啊，小时候你不教我学好，我偷了隔壁的针，你不打我反而怂恿我。

放学后，我去开糖果铺的同学家玩，帮着裹水果糖。水果糖是美食是奢侈品，一年四季很难吃得上几次。我不吃，同学的父亲觉得奇怪，叫我吃，仍不吃。他随手给一颗，我便只吃这一颗。

长大后想，吃一颗是礼貌，再吃是贪嘴。几十年过去，看芸芸众生，多少人管不住一张嘴，生病，犯错，自作孽哦。

一个八口之家，靠父亲一人的小手艺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对门对户的脚子一家更穷。脚子就是专为别人挑东西维持生活的人，每天起早摸黑，巴望别人雇请，不惧烈日，只怕下雨。雨天没生意，无隔夜之粮，全家人就要饿肚子。找一顿吃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时，母亲会主动地借些钱呀米呀给他家，还会送一点我们兄妹穿旧的衣服给他家。那时，穷人普遍穿补丁衣服，而且是补丁重补丁，烂得实在无法补，就拆下来做尿布，或是打布壳——布鞋底子的材料。布金贵，指头大一小块都舍不得扔掉。

我家木板楼上住着陶婆婆，脸上满是皱纹像苦瓜，很和善。每回我们打牙祭——大约半个月吃一回猪肉，母亲都要给她送一小碗香喷喷的回锅肉。平时，母亲还叫我为她挑水跑路帮个忙，我以为她是我家亲戚，稍懂事才明白仅仅是邻居。

勤劳是母亲对儿女的敦敦教诲。我从小就学会做家务，还会为父亲的手艺做下手活。我粗通木工等手艺，成家后都派上用场，否则这个小家庭更为穷苦不堪。每当忆及，更为怀念母亲。

耳濡目染母亲的德行，我也会悄悄把父亲给我订的作业本送给没本子写的同学。那时没作业本卖，都是买了纸自己做。街上挂着字纸篓，写了字的废纸扔在里面，不能乱扔，乱扔叫糟蹋圣贤，这也是母亲的教诲。

字纸篓是用废弃的黄篾编成，手工极为粗糙，很难看。因此骂人丑陋就说像字纸篓，但这种语境人们早已陌生。像字纸篓的丑陋而又肮脏的人，是叫花子。每逢叫花子来到门前，母亲总要施舍一点什么。

母亲的菩萨心肠一直保持到晚年。她还捡拾了一个刚降生的女婴，用疼爱小孙孙的慈爱去养育。女婴大约4岁，她才放心地给了别人。抚养这个孩子，让母亲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更加体力透支，耗尽心血。她被累垮了，再没能好起来。

多年后，凌晨忽梦母亲向我要钱，说是买点蛋吃。惊醒后，听得帘外春雨淅淅沥沥，不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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