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哲学家一样思考，就是让人生更有意味

文/何万敏

“我敢说，在哲学普及读物中，这是最精彩的一本。”（大意）某天，朋友吴鸿在微信上推荐《哲学家们都干了些什么？》。年龄小我一岁、我乐意尊称他“鸿哥”的吴鸿，作家，出版人，现为四川文艺出版社社长。他的话我信，遂于国庆节逛成都时去购书中心买了。读得我喜笑颜开，乐不思蜀。很厚一本书，五十多万字，半个月翻完。

正如封面上剪影貌似苏格拉底的哲人宣称，本书是“史上最严谨又最不严肃的哲学史”，此话不假，随便翻到一页来读，你都会觉得有趣：

（P21）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学生，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这三个人的关系和咱们的孔子、孟子、荀子很像，都是被万代学子崇拜的先贤，都是辈辈传的学问（不过，孔子、孟子、荀子之间年代相隔较远，学问不是亲传）。每一代学生既继承了老师的学问，也都有不同于老师、和老师相悖的学说——否则学生们也就不能为一代宗师了。更巧的是，苏格拉底和孔子都不留文字，他们的观点都是徒弟们给记录下来的。

（P90）关键是，哲学和科学一样，也有现成的产品呀！

那就是充斥在我们生活中的各种各样的人生观。当邻居大妈默念“人的命天注定”的时候，她信奉的是宿命论和决定论；当朋友在酒桌上劝你“赚钱有什么用，钱再多早晚也是一个死”的时候，他讲的是虚无主义；当人生感悟型的散文告诫你“当下最重要，活出你自己”的时候，它其实就是萨特的代言人。

轻松、诙谐、幽默，几乎充满整本书的字里行间。尽管不知道林欣浩为何方神仙，却猜得到作者读过许多哲学书且已融会贯通，才能把西方哲学捋得这般一清二楚。随后我又才晓得，这本书三年前即轰动豆瓣，连续三年蝉联豆瓣电子阅读榜，被网友直指“哲学史写得这么浅白风趣八卦，你让我们哲学系的人还怎么混？！”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是学哲学的；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怎么掐指一算都接触到过哲学的皮毛。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学的课程中有政治课，都学过一些什么内容，恐怕打死也记不起来了。历经周折好不容易考进四川美术学院，哲学作为公共课当被绘画专业课挤得学习所剩无几。惟可庆幸的是，遇到开明又可敬的老师苏克兰，她让我们将课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用来自学，交待为完成任务，结业考试题目也在教材内。而在课堂上，她为我们讲授的是作为补充材料的西方哲学。顿时，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尼采、荣格、弗洛伊德、海德格尔、萨特，等等，如晴朗的夜空中闪烁着光辉的星星，让人仰望，遥远浩渺又仿佛可见其摇晃着硕大的头颅；豁然开朗又根本上道不明其学说与理论的深奥。哪管读得懂还是读不懂，三联书店推出的一套“现代西方学术文库”，我买了《悲剧的诞生》《为自己的人》好几本。

现在想起来，印象最深的是苏老师多次推荐的《在幻想锁链的彼岸》。在这个富有诗意书名之下，它还有一个副题：我所理解的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作者埃里希·弗洛姆是德裔美籍心理学家、社会哲学家，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毋庸讳言，在中国，谈论马克思既是热门的也是敏感的，何况是在那个风云际会的“八十年代”。从书柜再取出这本书，购书日期清楚写着：1987年11月8日于山城重庆。

可以理解的原因，置于最前页的编者“出版说明”相当谨慎。“《在幻想锁链的彼岸》所阐述的一些理论、观点大都比较客观、深刻，颇有见地。但是，由于作者的局限，有些方面如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对苏联社会制度的认识，对斯大林功过的评价等等，还存在着片面性，有的甚至表现为明显的错误。我们在阅读时，需要冷静思考，认真加以鉴别。”

倒是赵鑫珊在“校者序”中显得从容。“对弗洛姆的书，我有一种信赖感，尤其是当他剖析现代人的精神结构的时候。为什么？因为他有多年坚实而丰富的精神分析临床经验。我认为这是非常、非常可贵的。”“我认为，弗洛姆撰写《在幻想锁链的彼岸》的意图就是试着把马克思主义和弗洛伊德学说这两个人类文化截然不同的领域熔为一炉，组合成一种新的理论。可以说，这是比较文化研究一种大胆的尝试。”“在他看来，在一切著名的思想家当中恐怕没有一个人像马克思这样完全被后代所曲解。弗洛姆认为马克思的核心思想是重新把人摆在中心地位。”

看来，伟大的哲学家都是为人着想的。

所以，有几个冬天的晚上，我和几位同学带着问题叩开苏老师家门，请她“开小灶”时浑身觉得温暖。苏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是笑眯眯的眼睛。我敬佩她咋个懂得那么多，仿佛她本身就是哲学家一样。

在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副教授周濂的新书《正义的可能》中有一篇文章《哲学是什么》，他说：“所谓哲学就是爱智慧。要注意的是，这里的爱，指的并不是宗教意义上的无私的爱，更不是出于本能的感性冲动及浪漫情怀的情爱，而是温和而理性的‘友爱\’。”他还说，“哲学的问题有很多，从我是谁？我有自由意志吗？对和错的标准是什么？生活的意义，死亡问题，公正问题……没错儿，以上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但是我认为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才是最有意味和最让人着迷的问题。”

《哲学家们都干了些什么？》开篇也有描述：

学哲学有什么好处呢？

有时我们会问：“人为什么活着？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终有一死，我该做点什么才对得起这唯一的一生，才算没有白活过？”

这些问题很重要，是决定人的一生怎么活的大问题。我可不可以不听从长辈和课本的灌输，自己来寻找问题的答案呢？可以，哲学就是来干这件事的。

我们这本书，就要把“追问人生意义”当作最大的目标。

知道哲学的好，我还学会了拿来装模作样、故作高深，用时髦的流行语说——忽悠。

就在读大学前后那段时间，我迷恋上了写影评。在“成名作”《‘画\’外之思——浅议〈北国红豆〉结尾》中，引用了莱辛美学名著《拉奥孔》中的话：艺术“最能产生效果的只能是可以让相象自由活动的那一顷刻了。我们愈看下去，就一定在它里面愈能想出更多的东西来”。这番具有哲学意味的句子为拙文增色，并得到全国首届青年影评征文二等奖。后来，我还在一篇《〈井〉：封闭心态的羁绊与悲哀》，直接用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人论》中的这句，作为导语：“一种‘人的哲学\’一定是这样一种哲学：它能使我们洞见这些人类活动各自的基本结构，同时又能使我们把这些活动理解为一个有机整体。”

如此论述堪称洞见，它显然不是我等凡人想象得出来的。当它恰如其分地置于我的文章中，理论高度立马撑得比我本人都还要高了。呵呵！

说到哲学普及读物，应该还有许多，出版业那么发达，哪一类的图书不汗牛充栋？连英国哲学家罗素都撰写有《西方哲学史》和《西方的智慧》。后一本的中译本配有不少插图，原先大致翻过。他评价“在整个哲学文献中，黑格尔的著作是最难懂的。其缘由不仅在于所论题目的性质，而且在于作者笨拙臃肿的文体。虽然偶尔也有精彩的隐喻让人觉得宽慰，但不足以抵消其普遍的晦涩”。你看，如罗素这般大家都觉得哲学有难懂之处，怎不让普通人抓狂抠脑壳。后来我读到同属普及读物《哲学的故事》导言——“哲学使人愉悦，即使是形而上学的幻景也蕴含诱惑，每个学习者都能体会得到，直到粗粝的生存需求将我们从思想的高峰拽下，抛入生活的撕扯琐碎中。”——得了吧，我举手不赞同杜兰特这位美国人的观点，哲学简直是对人智力的挑战和耐性的考量，穷尽一生能否悟道不说，单讲阅读吧，常会把人置于昏昏欲睡的境地。比如福柯的梦呓：“如果抛开亚里士多德的本意，难道我们不能认为，对于西方来说，这种‘理性动物\’长期以来一直是一种尺度，用以衡量理性的自由在非理性的巢穴运作的方式——那种非理性偏离理性直至构成理性的反题？”原谅我抽取的只言片语，阻断了上下文的联结，也脱离了整个叙述的语境，故意让你陷于思索的泥潭中，希望能使自己在经受“追问”时寻找到哲学作为价值依托，觉得读点哲学本身是有意义的。

生活中，或许很少有人对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去追究什么意义，因为那样做的话，他先会被所谓的意义追究个半死。由生到死，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平凡的生活就积淀为人生的不平凡，这就是一种人生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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