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读托尔斯泰，奈何长篇啃不动？其实，这两部中篇也能向你展示一个 真实的托尔斯泰

著名译者草婴去世，他翻译的托尔斯泰著作也再次被人们提起。说起托尔斯泰，他的三部长篇名著大家可谓耳熟能详：《战争与和平》《复活》《安娜·卡列尼娜》。

但是，真正完整看过这三部名著的普通读者，恐怕少之又少。因为它们实在是太长了（尤其是《战争与和平》，我试过几次都没能读完），粗略算了下，三部小说加起来足有200多万字。

其实，即使你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读长篇，也完全有机会深入了解托尔斯泰——他老人家写过不少中短篇故事，内涵深刻，题材丰富。其中，两部中篇《克鲁采奏鸣曲》和《伊凡·伊里奇之死》最为出名。

个人认为,这两部小说中，有着托尔斯泰对自己生活的诸多思考与挣扎。 图/芸豆 文/柯络衣

婚姻生活 的悲歌

《克鲁采奏鸣曲》

这个故事的梗概很简单：一位贵族男子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感到厌倦，同时却又离不开妻子，两人在婚姻生活中彼此折磨，还生了五个孩子。后来，一位青年音乐家闯入了他们的生活，男主人公便认定此人与自己的妻子有私情，最终在暴怒之下捅死了无辜的妻子。

名利人生 的悔悟

《伊凡·伊里奇之死》

如果说 《克鲁采奏鸣曲》的故事梗概很简单，那托尔斯泰另一篇同样很著名的中篇《伊凡·伊里奇之死》就更简单，它讲的是一位法官因病死亡的过程。表面上很简单，但“人生意义”这个复杂命题在主人公面临死亡、极度痛苦的细致描写与反思中，显得格外刺眼。成都商报记者 陈谋

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却被判无罪

整个故事都由这位名叫波兹德内歇夫的男子亲自讲述，并且他的讲述就发生在他杀妻之后——法庭断定他是个受了侮辱的丈夫，杀妻是为了维护自己被玷污的名誉，因此判他无罪。于是，在一列火车上，波兹德内歇夫向身边几位素不相识的乘客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我买的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克鲁采奏鸣曲》中，这部小说的篇幅长达80页，涉及故事情节的可能还不到五分之一，大部分都是托尔斯泰在通过讲述者之口，滔滔地诉说自己对婚姻生活的“另类理解”。

在波兹德内歇夫的讲述中，他对婚姻以及婚姻内外的男女之情充满了痛苦的矛盾挣扎：他一方面无法抗拒女性魅力的吸引力，另一方面却又表示痛恨这种对诱惑的无能为力；他婚前也生活不羁，却又在斥责当时社会上对这种纵欲的宽容气氛。他爱上妻子的美貌，主动求婚，婚后却因为会与妻子发生口角，感情不和，从而便认为结婚本身是件糟糕的事……

“大男子主义者”托尔斯泰

在有关托尔斯泰的研究和介绍文字中，“大男子主义者”这个词出现过好几次。在《克鲁采奏鸣曲》中，我也通过男主人公的讲述感受到作家的这一思想特色。比如“您瞧，他们解放妇女，给她们种种同男人平等的权利，但同时仍把她们当成享乐的工具……”当然，波兹德内歇夫反对这种风气，然而他提出的解决办法是：“只有女人把贞操视为女人的最高品德，而不是把厚颜无耻看作最高品德，这种状况才能改变。”

男人受到诱惑，都是女人的错？！诚然，这只是一部小说，且男主人公犯下无端妒忌和杀妻之罪，显然不是作者要维护的角色，但我个人觉得，波兹德内歇夫在讲述中所流露的种种心思，其实也是托尔斯泰对他内心矛盾的一种痛苦表达。以及，他对自己当时已经变得不幸的婚姻的一种极端发泄。

读这部小说，你真的需要了解一点托尔斯泰的婚姻状况：他34岁时娶了18岁的索菲娅为妻，他们也曾有过相当一段幸福的时光，索菲娅全心全意支持丈夫的写作事业，为他誊写草稿，操持家务，先后为他生育过13个孩子（夭折了5个）。

然而，托尔斯泰极少有对妻子有温情。他喜欢散步，却不愿与妻子一起，也不屑于和她聊天，但妻子和别的男人交谈时，他又愤怒嫉妒。他每次生病，妻子都是悉心照料，曾经连续九个月护理在他的病榻边。但妻子得病，他却不屑于过问。

他在不幸的婚姻中挣扎了多久？

另一方面，也有资料指出，这种不幸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两人思想层面的差异，索菲娅无微不至地关心丈夫的生活起居，但无法与他在精神上有平等交流。托尔斯泰依赖妻子的照顾，却又嫌弃妻子的虚荣和物欲。

《克鲁采奏鸣曲》发表于1891年，当时托尔斯泰与索菲娅结婚已经差不多30年，他们的婚姻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激情与温情，却居然又撑了快20年。最终，在两人结婚近半个世纪后，他们的婚姻以极为悲剧的方式结尾：年过八旬的托尔斯泰离家出走，途中病逝。

在了解了这些背景后再看《克鲁采奏鸣曲》，你会更能明白托尔斯泰对自己的爱情与婚姻感到了多么大的绝望。而这与他自身所处的时代和社会状况，也是息息相关：如果让他生活在现代社会，估计托尔斯泰可能选择离婚，而不是在一次长久却日渐窒息的婚姻中憋死自己。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想。

没错，托尔斯泰是伟大的文豪，是身份高贵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性格与道德就完美无瑕。甚至，或许正是由于深藏心中的善恶交织和矛盾挣扎，才铸造了他一部又一部反映人性阴暗面与光明面的深刻作品。

他死之后，同事想升职妻子想捞金

法官伊凡·伊里奇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一开始，作者就宣布了他的死讯。

伊凡死了，当这个消息在办公室传开时，其他人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死对于自己和亲友在职位调动和升迁上，会有什么影响？

每个同事表面上摇头惋惜，内心却各自打着算盘，即使是与伊凡从小一起长大并共事的所谓好友，在得知伊凡死讯之后的一系列心理活动亦是如此。去参加葬礼，也不过是仪式，葬礼上想着：“还好死的人是伊凡，不是我。”伊凡的遗孀则操心着如何通过丈夫的死，为自己多捞些抚恤金。

人还尸骨未寒，朋友和妻子各自心怀鬼胎，真是人情冷漠。

借一个人的死，托尔斯泰讲述了当时社会一个冷冰冰的故事，这就是官场上人与人之间的伪善，包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妻子，都不曾真心为他哀痛。

《伊凡·伊里奇之死》是托尔斯泰晚年的代表作。前面也讲到，托尔斯泰的婚姻是不幸的，他嫌弃妻子的虚荣和物欲。那么，书中的文字是否也反映了他自己的某种心思呢？

将死之时，只有一个男仆同情他

葬礼讲完后，笔锋一转，回到了伊凡身上。伊凡·伊里奇是一个收入不菲的法官，有一个体面的家庭，一份顺风顺水的工作。他喜欢社交，在人际关系中长袖善舞，工作兢兢业业，不论自己还是外人，都觉得那么体面。他从青年时代起，“就像飞蛾扑火那样追随上层人士，模仿他们的一举一动，接受他们的人生观，并同他们交朋友……”

他按照上流社会的标准结了婚，对家庭生活的要求仅限于“吃到家常便饭和生活上有照料”等，除此之外，感情方面毫不在意。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虚无感袭来，但他渐渐学会了用埋首公务和打牌这样的娱乐来抹杀这一点点不安。

他升了职，搬了新家，得意洋洋。在布置新家窗帘的时候，他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撞伤了腰。伊凡做梦也没想到，最后就是这腰伤渐渐要了自己的命。

眼看着自己被疼痛折磨得形销骨立，伊凡·伊里奇终于感到死神的召唤。令他格外痛苦的是，哪怕是身边至亲，也不曾对自己有真心真意的怜悯，只有一位男仆在忠心耿耿地伺候他。

终于，“他开始可怜自己。他再也忍不住，像孩子般痛哭起来，哭自己的无依无靠，哭自己的孤独寂寞，哭人们的残酷，哭上帝的冷漠……”

这辈子活得不大对头，怎么回事？

“是不是我的生活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头？”他忽然想到。

在痛苦、焦虑，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伊凡·伊里奇依稀看到曾经的自己，本是一个聪明善良、生机勃勃、满怀热情的年轻人；他想起了童年吃的干李子，别有风味，满口生津；他想起了那会儿的兄弟、玩具、保姆……单纯的幸福。

他模模糊糊地想：年纪越小，越是充满生气，生命里善的因素越多，生命力越充沛。他还发现，以前自己有过轻微的冲动，想要反对豪门权贵肯定的好事，“这种冲动虽然很快就被他自己克制住，但说不定倒是正确的，而其他一切可能都不对头。”

他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这辈子生活得不对头。

可是，在那样一个时代，怎么活才是对的呢？“在我将离开世界的时候，发觉我把上天赋予我的一切都糟蹋了，但又无法挽救，那可怎么办？”他痛苦不已。

正在读这篇文章的读者，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大概的答案。但对于小说中的主人公来说，一切都已经太晚。

伊凡·伊里奇不是个坏人，他只是自私而功利。这样的一个人物设定，令人感叹，多少人终其一生追逐名利，哪怕到死都不曾明白生命的真谛。伊凡·伊里奇死了，在他死之前，感到恍然大悟。然而，多少活着的人，依然在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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