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回忆

·周堪/文·

一年一度的国庆节又要来了。

对于所有中华儿女来讲，这是一个值得骄傲、自豪、庆祝的日子。对于我来讲，这同时又是一个悲伤、难忘、痛苦的日子……

父亲在一个国庆节离开人世。不到48周岁的他告别了从教32年的讲台，在我的疏忽大意中含恨离开了我们，给我留下终生的悔恨，一生解不开的死结。

我父亲只有高小文化，是新中国成立后我们那小山村第一个民办教师，在原来的达师校参加了一年培训。他的文化不高，但他拥有的知识和懂得的道理却不少。

从我懂事或者说从我有记忆时开始，父亲常常在晴朗的夜晚向聚集在他身边的六七十位院邻说书、讲故事。有时附近院落的村民也会加入进来，多时有100多人。他讲《三国》、说《西游》、话《封神》、品《红楼》；他讲世界、谈祖国、说天下。村民们因此打发了很多无聊的时光，也为我增长了不少的见识，让我懂得了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从小就一直生活在苦水之中。父亲依靠他那微薄的工资加上我母亲那不值钱的工分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我的母亲为了多挣工分，每年红五月过后都会大病一场。我家五兄弟，我为长，加上我的祖母，一家8口人就这么艰难地生活着。

我家有房屋一间，隔成三个半小间。另外租有他人一间偏房做饭用。后来那家人拆除了房子，我家于是就在露天坝子做饭吃，一遇到下雨天，我们就只能饿肚子。为了改变这种现状，父亲决定在原地基上修个灶房。但由于种种原因，三年之后，我们才得以修建灶房，结束了在露天坝子做饭吃的历史。

为了我们五弟兄的成长，父亲付出了他毕生的心血乃至生命。父亲把改变家庭现状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的身上，因此从小就对我们严加管教。我本来天生愚笨，但在父亲近乎法西斯似的管教之下，我从小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

我读高中时，在一个白雪覆盖大地的日子，父亲光着脚走几十里山路到学校为我送钱，到了学校才把那双烂胶鞋穿上。我请他到学校食堂吃饭，他却从烂棉衣中拿出两个玉米团就着我给他打来的热开水吃了起来。简单地吃过饭，在叮嘱我保重身体、好好学习后，又脱下那双破鞋装进一个破旧的布包，光着脚，踩着那厚厚的积雪向家的方向走去。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酸楚的眼泪从我的眼角流到了脚下的雪里。

尽管我十分努力，但在那100人只有几人进大学的时代，我最终因几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回到了那被称之为家的地方。那一夜，我没有挨打，然而，父亲却藏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通宵。我无法给父亲任何安慰，因为我和父亲一样悲痛欲绝……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二弟都到了该成家的时候。然而，所有被介绍的对象看着我们家的现状，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于是，父亲带领我们开始修建房屋。为了省钱，他每天早上和下午放学都要到10多里远的煤矿去担煤炭回来烧砖，三万斤煤就是他这样担回来的。房子修好了，他的身体也因此每况愈下。

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被招聘为乡干部，我再次看到了父亲久违的笑脸。再后来，我考入了四川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学习。我和父亲约定，在我大学毕业时，带父亲一起到重庆、成都去走一走、看一看。当我们做这个约定时，父亲的脸上出现了骄傲的微笑，他似乎已经到了那里一样。

然而，当我大学还有最后一学期就要毕业时，父亲却等不到了。他因为肝硬化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又加之无穷无尽的劳累，于1989年国庆节这天下午4时走了，离开了他热爱的妻子、子女和学生，到天国去了。

父亲走时，他睁着大眼看着我们，眼角的泪水不断。我们知道，他不想走，他丢不下我们，他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他还不到48周岁啊！……

父亲已经走了25年，在我的心中，父亲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永远在我心中、在我梦中、在我思念之中。

我为没有及时给父亲治病，没有实现父亲到重庆、成都的愿望而忏悔。父亲，我想您，永远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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