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金堂县)
“河水弯弯流过来哟,嘿——咗!
幺妹蹲到洗衣裳啰,嘿——咗!
肥皂泡泡好漂亮哟,嘿——咗!
逗得幺妹哈哈笑啰。嘿——咗”
这是我表叔富有山歌野味、粗犷豪壮的号子声。他抡起几十斤的大锤,高高举过头顶,一句拖长尾音的“嘿——咗”。顿挫的“咗”音刚完,“嘣”一锤子砸在铁楔子上的撞击声,爆发开去,又被巍峨的华蓥山弹了回来,久久回荡在宽阔的渠江上,地动山摇,火花四溅,青石板上直冒白烟,这是一个充满无限激情的生命,与大自然共舞所发出的震撼与战栗。江水仿佛被号子和重重的“嘣”声惊醒,顿时活跃起来,激起一圈圈涟漪向两岸无休止地扩散。西斜的夕阳把余晖全扔进渠江里,余霞成绮。鱼儿探出脑袋,听得享受;成群结队的鸭子和鹅儿似乎受到了感染,随着号子旋律,一边舞动翅膀跳舞,一边引颈“嘎嘎”唱和……
这幅景致是我川东老家一隅的黄昏,30多年了,每每忆起,心中仿佛置有千万只灯盏,一盏盏地相继点亮,温暖且安然!
古话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其实要说苦,石匠绝对排得上号。不过在我表叔身上却看不到苦累,打一天石头,得喊足一天的号子。或者一个领唱,一群人应和;或者两个人对唱,音韵铿锵,精神十足。特别是和我表婶吵架后出工,表叔喊号声都是亢奋的愤懑;如若心情舒爽,号子则刚柔并济。他每天的心情就从号子里淋漓尽致地彰显出来。
我老家广安市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说,山多、石多、石匠多。那时候,修房造屋需要石头,筑路建桥也需要石头,石匠算是香饽饽。表叔秉性忠厚,听说18岁就长得身高体阔,典型的山里汉子,所以表婆婆让他学得石匠的手艺。表叔说打石头时喊号子是为了增添乐趣,繁重的体力劳动就变得轻松、愉悦。平常吼两句,解闷!记得一个夏天晚上,男女老少在公社的大晒坝乘凉,表叔对着朗朗星空喊号子:“过路的妹儿喂,来看哥哥哟。”惹来一阵笑声,被表嫂揪着耳朵骂。表叔并不生气,捂住耳朵“嘿嘿”笑,好像他这辈子不会说话,不会唱歌,只会喊号子。
“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因采石场大都在偏僻的山上或者悬崖上,天一亮,石匠们便拿上錾子、钢钎、大锤、二锤、手锤等工具出门,工作就是一天,难免孤独、寂寞。而对于胆量不够的新手,也许还存有恐惧。开山采石、钢钎撬石、抬工运石都是繁重的体力活。他们在挥锤前唱出自由嘹亮的山歌腔调,然后在举锤和落锤时,唱出呐喊式的歌腔。这是一种无特定内容的劳动号子,触景生情时即兴编唱,托物咏感。号子曲调简单、节奏自由明朗、富于山歌野味,是在繁重劳动中自然流露的一种原始形态的艺术创作,是为协调动作而唱的原生态歌谣,因铿锵动听、打诨诙谐而世代流传。
时过境迁,世间暗换了芳华,随着社会发展,大锤等原始工具已被现代器具所替代。石匠也淡出了历史舞台;石匠号子从远古唱来,经历悠久而漫长的历史,已渐行渐远。如今,再不见那独具魅力的歌唱形式,再不见那自然活泼、蔚为壮观的劳动场面,而我那喊了大半辈子号子的表叔,去年也随表嫂去了。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表叔仍然会对着朗朗星空喊号子:“过路的妹儿喂,来看哥哥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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