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胡：盖板子凝结的川剧艺术 石鸣 文/ 图

所谓蜀曲亢音与秦近，川剧胡琴（川胡，俗称盖板子）作为川剧里昆、高、胡、弹、灯五大声腔中弹戏的主奏乐器，一定程度上是川剧形象的符号之一。川胡与一般的乐器不同，它的琴筒、琴身都较粗，盖扣用木面板代替蛇皮，加之钢丝弦、硬弓子的张力非常强，故发音明亮、坚实、高亢，不但美化丰富了唱腔，并且为弹戏音乐平添别样的艺术趣味。

川胡在制作工艺上主要有选料、下料、打磨板子、制作配件、装板子、上弦、上弓子等步骤，最大的制作难点在材料的选用和音色的调试上：声音要又亮又厚，要有一点余音，但又不能多，余音多了声音就闷；板子厚了声音会太亮，没有余音，拉都拉不响；板子薄了声音大，但是声音散，也不好，所以要恰到好处。这要全靠制琴者的经验和感觉，这是制作盖板子最过筋过脉的地方。

来自川剧世家的演奏家

这是四川音乐学院和四川省川剧学校附近的一条老街，一间普通的工作室，工作室面积不大。两名来自重庆市川剧院的琴师顶着成都夏日的骄阳，走进了“贺超波胡琴工作室”，他们是慕名专程而来，在选琴、试音后，两位琴师很快就满意地选购到了他们中意的川胡。这天，我也正好在这里拜访贺超波老师。

工作室墙面上的玻璃柜里挂满了各种不同型号的川胡，我的目光落在了左侧展示柜里的几把川胡样品上，它们静静地置身在一排二胡中，因为体态有异而显得突出。作为川剧里昆、高、胡、弹、灯五大声腔中弹戏的主奏乐器，俗称盖板子的川胡在一定程度上讲也称得上是川剧形象的符号之一。王为相主编的《川剧知识与欣赏》对盖板子有如下一段介绍：

“川剧弹戏的伴奏在川剧各声腔的伴奏中是非常有特色的，这主要是依靠主奏乐器——盖板胡琴。盖板的构造与一般的乐器不同，它的琴筒、琴身都较粗，盖扣用木面板代替蛇皮（可能是‘盖板\’这个名称的来源），加之钢丝弦、硬弓子的张力非常强，要戴铁指套方能驾驭音阶和音色。盖板发音明亮、坚实、高亢，作为伴奏乐器，它不但美化丰富了唱腔，并且运用自己的滑音和六级、七级音阶跳进的旋律，为弹戏音乐平添趣味。”可见，如果没有盖板子弹戏不知将会平淡多少！

送走了远道而来的琴师，贺超波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来慢慢细聊。我先想了解的是作为一名二胡演奏家，他是因为什么机缘开始盖板子制作的。

贺超波说，他涉足盖板子制作，完全是因为对川剧的感情、对盖板子生产制作现状的担心，如果真要说什么机缘，那机缘就是他和川剧的渊源。同时，作为一名演奏家，因为对自己的玩艺儿（二和川胡）的严酷挑剔后，才能找到一把自己得心应手的胡琴。这两个方面的原因促成了他自己制作川胡。

贺超波1964年出生在一个川剧世家，父亲是琴师，母亲是川剧演员，在父母的熏陶下，他于1977年考入了简阳川剧团川训班学习，主攻丑角。1981年，他作为全省川剧优秀演员被选送到四川省川剧学校学习，学习期间遇上全省举办二胡比赛，二胡优美的琴声和丰富的表现力打动了贺超波，自此后，他开始抽时间师从四川音乐学院著名作曲家段启诚教授，潜心学习二胡；1984年贺超波如愿考入了四川音乐学院本科，继续学习深造，毕业后被分配到成都民族乐团工作，并于当年成功举办了个人二胡独奏音乐会；此后，贺超波又在成都市歌舞剧院担任乐队首席，在二胡世界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2000年，成都市政府、市文化局特为他举办了专场二胡独奏音乐会。似乎，他离川剧很远了，但川剧艺术的传统及艺术内蕴一直在他心中，依旧深深地滋养着他。

贺超波从川剧艺术中不断获取灵感，他以川剧昆、高、胡、弹、灯为音乐素材创作了胡琴套曲《西蜀情韵》，用二胡、高胡、小胡琴（京胡）、板胡来演奏此曲，用四种不同的胡琴演奏同一首乐曲，在全国来说尚属首创，音乐会赢得了强烈的反响和好评。2004年他又与台湾立乐团合作，在台北中山堂音乐厅进行了同样的演出。

贺老师说：“其实，我在简阳川剧团和四川省川剧学校学习期间，就被博大精深的川剧艺术迷住了，特别是它那色彩丰富、风格多样的音乐，时时撞击着我的心房。一唱三叹的昆腔，气氛热烈的高腔，奔放豪爽的弹戏，土色土香的灯调，韵味醇厚的胡琴，无不令人陶醉。在我离开川剧圈之后也一直不曾忘怀，久而久之便在心中产生了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冲动，总想寻找一种特殊的手段去赞美它，颂扬它。《西蜀情韵》套曲的第三段《弹戏闹》，灵感便是来自于弹戏中的盖板子。”回忆起当初的情景，贺超波至今依旧难掩激动。

盖板子的制作工艺

自上个世纪90年代末开始，随着各地川剧团的减少和川剧演出市场的不景气，以及制琴老师傅的过世，盖板子的生产制作已面临危机，不仅从事制作的人寥寥可数，而且其中的大部分在选料、制作等方面都未走高端的专业化路子，因此具有专业水准的好盖板子几乎要在市场上绝迹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仿佛水到渠成，他开始了盖板子的制作，并且定下了主要为川渝地区的川剧团制作专业盖板子的路子。

贺老师说他制作盖板子大概有近20来年的历史。“不过，因为我制作二胡的时间比较长，而且当初为了制作好二胡，曾到苏州、北京等地拜师学艺，积累了很多经验，盖板子的制作原理和工艺同二胡大同小异，加之我以前在川剧团也拉过板胡，对盖板子的构造和音色相当熟悉，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贺超波介绍说，盖板子的制作工艺主要就是选料、下料、打磨板子、制作配件、装板子、上弦、上弓子等几个步骤，说起来不太难，“但盖板子的制作难点，其实是在材料的选用和音色的调试上。”贺超波强调说。首先是选料要讲究。以前制作盖板子，除了琴轴外，琴杆、琴筒都用竹子，后来人们发现竹子做的盖板子音色有些干、飘，拉出来声音有点散，不如木质的音色润、凝，于是成都民族乐器厂进行了改进，慢慢地开始使用木料。此后的制作，便大多是选用木料了。

贺超波制作的盖板子对木料则更加讲究，他全部选用专门从越南进的老红木制作。“板子的厚薄、选料很有考究，都是用老红木，红木又分14种，还要筛选，真正的老红木应该是从老家具打下来的，现在非常难找，我用的都是一些陈窖。用老红木制作出来的盖板子，不仅结实耐用，而且音色更好。”贺超波还说，“除了琴筒的用料讲究，面板（即发音板）也很讲究，要用河南兰考的泡桐树，最好用根部以上，以离地50公分左右的泡桐板为最佳。”我心里暗暗称奇，这种专业知识和专业制作，不知当下能有几人掌握！

选好料后就是定下板子的大小尺寸和厚薄下料。贺老师说，板子最终的厚薄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尺寸，老的料和新的料，木质紧密的料和木质疏松的料，厚薄都是不一样的，要根据不同情况确定音色。具体而言，做琴筒的板子一般是打磨成0.8厘米的毛坯备用；琴杆的下料则各有区别，因为他制作的盖板子有龙头和云头两种款型，做龙头下料会短一点，约65公分，做云头下料则长一些，约有67公分，因为云头顶端有一个弯曲的弧度。盖板子的琴杆要比二胡粗很多，下料也相应地要粗一些。“以前的琴杆比现在还粗，又短又粗，所以人们也俗称盖板子为胖筒筒。我是出于美观的考虑，把它调细了一点。虽然细了，但因为用的木料比以前好，所以丝毫也不影响琴杆的功效。”贺超波拿起一支琴杆，比划着对我说。

然后就是琴杆、琴轴、面板、琴托等部件的加工制作。“以前这些部件的制作全是手工，所以在工艺精度上达不到现在的水平。现在我们使用半机械化，例如琴筒木板的大小等，精度就比以前要高得多。不过，在表现工艺的地方，例如琴杆的雕龙等，还是坚持手工的。还有板子厚薄的打磨等，那就非手工不行了。”贺超波说。

和传统的盖板子在构造上不同，贺超波制作的盖板子在琴筒下还有一个琴托。这个琴托是贺超波制琴的一个特点，也是他的一个发明。以前的盖板子，弦在琴杆上直达琴筒底部，钢丝弦的末端自然就暴露在外，演奏时将琴放在腿上，琴弦难免会划伤皮肤，而有了琴托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贺老师工作桌上正好有一把待装的盖板子，我仔细看了一下，觉得上了琴托的盖板子在外观上看起来无疑更加美观、厚重。我又问他，在盖板子的发音部位琴筒下附上一个琴托，对盖板子的音色有没有影响？贺超波以专业而自信的口吻对我说：“当然不会，因为琴筒与琴托是分离的。”

接下来就是装配，也就是装板子、上琴杆。盖板子的琴筒由八块红木板子拼成，所以这道工艺的一个难点就是用胶。胶要用自己熬制的生物胶，这样面板的粘合才牢固，既保证了盖板子的使用品质，也保证了音色品质。“一定不能用化学胶，化学胶有时间周期，时间到了，板子就会松散。”贺超波强调说。用生物胶很有讲究，这主要体现在用多种基本的原料熬胶时，要根据具体的情况添加不同的东西。与北方的干燥气候不同，四川比较潮湿，制胶时便一定要考虑到这一点，添加适当的材料，以保证熬制的胶能不受潮湿气候的影响。

最后是制琴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调试音色。胡琴是靠共鸣发声，所以板子装好后，需要打磨面板以确定音色。“板子的年成不一样，上下部位不一样，用的是根部还是顶部，声音都不一样，所以厚薄没有定论，要边磨边通过敲打面板看它的声音来确定。不仅每把琴的面板厚度不同，就是一把琴上的面板，厚度也会是不均匀的。”贺超波做着示范对我说。他左手拿琴，右手用手指弹击着面板，面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面板不同的部位弹击一番后，贺超波拿起一张细砂纸，在一些部位轻柔地打磨起来。打磨完后，又弹击，又打磨，如此反复多次。在贺超波调试、打磨面板的过程中，我细细听着，努力想发现那些声音有什么差别，当然我听不出来。我想这需要一只专业的耳朵去发现。

蜀曲亢声得续传

那什么样的声音才算好呢？“声音要又亮又厚，又有颗粒性。要有一点余音，但又不能多，余音多了声音就闷。板子厚了声音会太亮，没有余音，拉都拉不响；板子薄了它声音大，但是声音散，也不好，所以要恰到好处。调音没有数据标准，全靠制琴者的经验和感觉，所以这是制作盖板子最过筋过脉的地方。”贺超波的介绍，让调音带上了一丝神秘色彩。“不过，我一般不会将声音调得很饱满，因为每个琴师对音色的理解和喜好都不一样，买了琴后，他们都要根据自己对声音的喜好再去打磨的，所以我得把这个空间留够。”音色调试好后，上弦、上弓子，一把盖板子就全部完成了。 

完成了之后还要通过拉奏及综合调试音响，需要的话还可进一步调整面板的厚薄。同时，盖板子的弓子与二胡等其他胡琴的弓子不一样，短且粗，“这是因为盖板子的弦硬，必须要马尾多，使大劲，才能拉响。以前演出没有扩音设备，乐器必须要声音大，穿透力强，台下的观众才能听清楚。”贺超波解释道。

在贺超波戴上铁指套试音的时候，我问他现在是否还拉盖板子。贺超波笑了笑说：“现在拉二胡，几乎不拉盖板子了。因为盖板子的弦很硬，要用很大的劲，而且指距不一样，只用三根手指按弦，同二胡演奏有很大的差别。”贺超波试着拉了一段，然后笑着说，好久不拉，生疏了。

回想过去川剧辉煌的时候，盖板子响亮的声音曾响遍巴山蜀水，然而现在却日趋沉寂。我在感叹中问起盖板子的销量和前景，贺超波说，现在销量非常少。“我生产的这种专业的盖板子主要是销往川剧团。如果是以前，销路一定好。你想想看，那时有多少川剧团？每个剧团买一把，那会是多大的销量？但是现在川剧不景气，川剧团只剩下几个了，而且因为盖板子只有弹戏一种声腔才用，一个剧团最多也只需要两把，所以一年最多也就销售几把，不像二胡，使用面广，销量也就大。”

贺超波又说：“而且现在我这琴做得又结实，一把琴要拉很长时间，起码两辈子、三辈子都拉不坏，如果单是靠做盖板子，是养不活自己的。所以盖板子的制作前景肯定不容乐观。你想想看，一个川剧团最多两把，但一个师傅不能一辈子只做几把盖板子吧？所以现在专业制作的人越来越少。我现在其实也主要是卖二胡，制作盖板子，也就是因为内心对川剧有一份怀念，就是想做点好琴，让剧团也拉点好琴。当然，现在人们对盖板子的质量要求也比以前高了，不像以前，往往是十多二十块钱一把琴拉一辈子，比如我父亲，就是一把二十四块钱的琴拉了一辈子。当然，也有人将盖板子买来作为收藏品，比如眉山有一个玩友就专门在我这里买了一把来收藏。”

时近正午，外面的阳光如火，我望着明晃晃发亮的街道，忽然觉得，那和盖板子的音色一样明亮的阳光似乎暗藏着某种隐喻，所谓“蜀曲亢音与秦近”，要让这川剧和川胡的“亢音”不沉寂，怎么能少了盖板子？在我同贺超波道别的时候，贺超波乐呵呵地说，他还可以做几十年盖板子，至少几十年内人们不用为缺盖板子发愁吧。

新闻推荐

成都市科协调研简阳市科技扶贫工作

本报讯7月21日，成都市科协企事业部部长陈继烈、成都市互联网协会创会会长管爱民赴简阳市调研科技扶贫工作，简阳市科协相关同志陪同调研。在简阳市平泉镇黄岭村汉唐电子商务公司，陈继烈一行与公司相...

简阳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简阳市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