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熟了

□鄢丹萍

“姐姐，桃子熟了……”表妹亲热地打来邀请电话，我真的不记得究竟是多少次了。我不太喜爱水果，且怕麻烦，害怕琐碎的我其实心里根本不想去，怕骄阳似火；也怕桃林里穿梭的毛骨悚然，不愿看到虫和蛇；还怕桃子毛沾到手上，不小心触到脸上那火燎一般的难受。

夏天这个季节在家悠闲随意地穿着干净的居家服，拖着拖鞋，在客厅、阳台来回穿梭多么惬意啊。可以躺着透过飘窗看江水流动，可以聆听窗外鸟儿鸣叫，可以继续读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惊心动魄地跟着文字感受一百多年前的外国先辈们的生活、思维、喜怒，以及离奇、复杂案件的侦破过程，那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享受。

可是想起表妹那切切的邀请，一次一次的盛情，实在不忍拂她的好意。她是三姨捡来养大的弃婴，从小跟着我们一起玩耍成长，不是亲人也如亲人一般。一直以来，她内心的孤独、无助、自卑始终难以除去，她也总是把我和妹妹当作她的亲姐姐一般，总是希望我们分享她的快乐与不快乐。而今虽然不想外出，不喜欢桃子，不喜欢麻烦，但是想着这是表妹对我的尊重，这是她在婆家的面子，我就毫不犹豫地简单收拾一番，穿上运动装约上二弟驱车前往。

这是一个桃林村庄，在离我们简阳老家不远的涌泉水库旁边，漫山遍野的桃林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里，丽日霞光投射在水面，一群白色的鸭子悠然游着，有些像高贵的白天鹅一般昂首挺胸在尽情展示自己的优雅，又像绅士一般的企鹅那样摇头摆尾。那些垂钓的人物我两忘地看着水面，那么安静，仿佛不是在钓鱼，而只是享受这份心情。水边农户家里冒出的炊烟在水面缭绕，呈现一片紫气氤氲，让我如痴如醉。

顺着水库走了两百米便到了桃园，晨风轻轻送来桃子的芳香，桃枝上挂着垂涎欲滴的红彤彤的桃子，翠绿的桃叶也遮盖不了争先恐后露出的桃子那红红的脸。我低头猫腰走进桃林，只见一树树、一枝枝的挂满的都是拳头般大小的桃子。桃子红得各不相同，有的是胭脂红，有的是粉红，有的是水红，有的还用纸包着。我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一扫勉为其难的郁结。

不经意间表妹已经摘了一大篮子桃子倒在筐里，我一再强调不要摘多了，我深知她的不易。修枝、疏花、疏果、除草、浇水、除虫、包纸……这中间凝结着多少心血和辛劳啊。我吵架一样让表妹和妹夫不要摘多了，但基本阻挡不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暗暗决定换一种方式表示感谢。

表妹和妹夫摘下一个个又大又红熟透的桃子给我们吃，那皮是一揭就起，轻轻一咬，汁液满口，唇齿弥香，神清气爽。刚吃完，妹夫又递过来一个，毫不犹豫地吃下后，香甜沁入心间，连呼“饱了，饱了……”我舍不得离开桃园，便和表妹一起拍照，每张都要依着桃子，都要靠着桃树，都要拉着桃枝，都要偎着桃叶，笑声回荡在整个桃园，隔壁邻居们也不摘桃子了，都跑来看我和表妹，都流露出羡慕的眼神。表妹非常自豪地告诉人家：“大姐来看我了……”

中午是用传统的土灶头做饭，桃枝做的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燃烧着，火光映红的脸庞像桃子一般，土鸡烧土豆在锅里沸腾着，桃树下摘回的黄瓜用来凉拌。我在添柴，表妹在煎炒，同时慢慢回忆讲述着我们小时候的林林总总。记得那时桃子是很稀罕的珍贵水果，生产队有一片桃林，母亲总说我是在桃花盛开的时候被她从花瓣上捡回家的，惹得我后来总是一趟趟往桃林跑，总想知道是谁扔下我，是否还有孩子被丢在那儿。也记得那时很想吃桃子，但是家里穷买不起，就和几个伙伴前去偷桃子的情景，结果偷桃子吃了之后回家被父亲暴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桃子了，看都不看，直到如今居然不喜欢吃桃子了……我们说得开心时哈哈大笑，聊到心酸处黯然神伤。

我们离开时，表妹强行将小车尾箱塞满了桃子，跟在车子后面一直挥手，离开很远了还能听见她哽咽地高喊：“还来哈，桃花开的时候还来，这儿可漂亮了……桃子熟了还来啊，一定来，自己种的桃子不稀罕……”我心里知道表妹渴盼亲人，渴盼亲情，总以为桃子熟了才有理由请我们，我们也才会来，所以她对我们的期待也是对桃子成熟的期待。

不爱说话的二弟对我说：“你常来看看她吧。你们远，我近，我也常来。”我从倒车镜里看见表妹抹泪的样子，心里沉沉的。今年桃子熟了，表妹迎来了我和二弟。我们离开了，她又该期盼明年的桃子快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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