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韩滉《五牛图》(局部)
2003年,被拆除的牛王庙在三圣乡重建
古老的牛灯舞已列入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 冉玉杰 摄
新津牛灯舞
杨立/文
在古人心中,牛不单是一种动物,更是通人性的神灵,是内心深处的信仰。川西坝子上有许多关于牛的风俗,比如牛儿灯、四川皮影等,无论是立春鞭打春牛,还是十月初一举办牛王会,还是曾热闹无比又消失于滚滚历史的牛王庙,都反映出牛的巨大作用、牛的崇高地位,以及人们对于农业丰收、对于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
打春迎春牛
每年二月初,“五九六九,沿河看柳”的时候,川西坝子上许多地方就准备“打春”了。那么“打春”是什么意思呢?这个“打”到底打的是什么?背后又蕴藏了什么文化含义?
我国牛耕技术的使用,始于春秋战国时期。这也是人类社会进入一定文明时代的一个标志。而“打春”,据传也是源于春秋时期的习俗,史书上有记“周公始制立春土牛”。这项活动尤盛于唐宋两代,到了明清时期,规模则更大。各地会在立春前一日,举行迎春牛的活动,然后在立春当天,由官方组织鞭打春牛的隆重仪式。立春作为二十四节气之首,在如此特别的日子举行这样的仪式,主要为了鼓励农耕,祈求丰收,当然还夹杂些娱乐意味。唐代诗人元稹的组诗《生春》十二首中,就有“鞭牛县门外,净土盖春蚕”诗句,记录了“打春牛”的生动场景。由此可见,“打春”是一种传统仪式,打的对象就是“春牛”;“打春”也是立春的另一称呼,代表农时节气,春天的开始。
“打春”作为一项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的古老传统,或与远古动物崇拜有关。在四川地区,“打春”习俗十分流行,翻开嘉庆年间《华阳县志》,这一风俗的原委娓娓道来:“立春前一日,府尹率县令僚属,迎春于东郊,仪仗甚盛,鼓乐喧阗,芒神土牛导其前,并演春台,又名高粧,夥士女骈集,谓之看春,次日鞭土牛于府署,谓之打春。”志书里的记载十分详细,可知“打春”是一种官方组织、民间广泛参与的盛大仪式。所谓“土牛”,就是用桑木、柳枝、稻草、黄泥塑造的“牛”造型。在传统社会,农业是立国之本,农耕是重中之重。一年之计在于春,立春是一个重要日子,迎春天、演春台、鞭春牛仪式就有了劝耕、勤耕等深深寓意。
“打春”习俗的背后,蕴含的是我们民族崇牛敬牛的悠久文化。在传统认识中,牛被认为是勤劳和善良的象征,是农耕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龙有九似,其耳似牛”,牛作为华夏民族的图腾组成,从墓葬中的牛骨,到祭祀中的太牢,再到有关棰牛的祭典,无不彰显出牛在古人心中的显著地位。牛在六畜之中,出力最多、性最勤劳。千百年来,百姓靠天吃饭,牛对于农业生产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人们一方面吃牛奴役牛,另一方面崇敬牛爱惜牛,牛与底层百姓结下了深厚而复杂的感情。
时至今日,鞭打春牛这项古老的习俗,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慢慢消失,但“打春”这一饱含愿景的名称还保留到现在,流传在百姓生活之中。
牛王会 耕牛放假 祈福丰收
民间与牛相关的民俗活动非常多,其中一种就是牛王会。明清时候,牛王会主要流传于西南地区,在西北、华中、华东等地也有分布。活动的主角当然是牛王,但牛王没有具体实指,或指孔子的弟子、“德行”的代表人物冉伯牛(冉耕),或指鼓励百姓“卖剑买牛,卖刀买犊”的汉代渤海太守龚遂,还有人认为牛王是指二十八宿中的丑宿星君。因为道教典籍中有“牛王大帝,五丑善神”之语,牛王又被称作牛王神、牛大王、牛王菩萨、牛王帝君等。牛王不仅是耕牛的保护神,还是某些相关行业的保护神。
除了汉族以外,羌、壮、土家、布依、蒙古等民族也将牛视为神灵,甚至部分少数民族将牛视为祖先,出现“认牛为祖,尊之同人”的文化现象。全国各地的牛王诞辰日期不尽相同,主要有农历四月初八和十月初一两种说法。这个会期的时间节点值得玩味,分别对应着春耕之前与秋收之后。不论何时举行,其主旨都在于“酬牛”,即人们以各种仪式献殷勤,“巴结”勤恳老实的耕牛,希望它们力大无穷天天干活,这种民间信仰往往带有一定的功利性。在四川,牛王会一般将农历十月初一定为牛王神诞日。这一天,人们踊跃前往牛王庙,或到塑有牛王像的寺观,去参加一年一度的牛王会。在清代,牛王会的民间基础非常扎实,分布范围广泛,全川二十多个州县都有,以川西地区的牛王会为盛,主要集中于乡间田野,包括灌县(今都江堰市)、新津、汉州(今广汉市)、温江、双流、金堂等地,其次是川南地区。究其原因,地处灌区核心的成都,得益于都江堰水利工程之功,农耕文化自古发达,爱牛敬牛也蔚然成风。有学者指出,牛王会的流行区与水稻种植区有一定的关联性,以成都平原为代表的水稻高产区,牛作为农业之宝,常出力于农活,大大促进了牛王信仰的传播和发展。
牛王会起源于什么时候,现在还没有定论。牛王会可能发源于江浙地区。关于四川地区牛王会的兴起,在嘉庆年间《金堂县志》中有“十月初一为牛王会……盖自明时已然”的记载,这说明最迟从明代开始四川地区就举办了牛王会。牛王会主要包括两大主题,一是祭祀牛神活动,二是演戏酬谢牛神。整个仪式中,糍粑是仪式中不可或缺的祭品,老百姓会将糯米蒸煮喂给辛劳了一年的耕牛吃,与牛一起分享丰收的成果。除了吃以外,还把将糯米捣碎、做成糕状的糍粑,包裹在两只牛角之上,作为一种很特别的装饰。有些地方还会将被糍粑装扮好的牛儿牵到水边,让它临水自照,牛儿看到了会非常开心。这种有趣的习俗被称为“接牛角”。同样是在这一天,辛劳一年的耕牛会放假休息,不参加任何劳作;被租赁于其他人家的耕牛,也会被主人领回家中,得到好好的照顾。
牛王会是民间庙会的一种,自然是要演戏的。光绪年间的《增修灌县志》就记载了当时都江堰牛王会的盛况:“十月朔日,乡间以糯米蒸熟,捣为糍粑以伺牛。谓是日牛王诞辰,间有兴设牛王会,行戏庆祝者。”淳朴的老百姓通过演戏、喂饭、装扮、休耕等方式来表达对牛王神的崇敬之情,娱神也娱人,希望它保佑自家的耕牛平安无病,也祈福自家的土地五谷丰登。
不仅是在都江堰,在明清时期的《华阳县志》《新津县志》《金堂县志》《简阳县志》等志书上都能找到一些关于牛王会的线索,其仪式和功用相差不大。刊印于不同时代典籍上的横撇竖捺,反映出牛王会这一民间信仰,在川西地区是如此深得民心。普通百姓通过各种各样的仪式,表现出对于牛这种通灵动物的尊崇与喜爱,也饱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望与祝愿。
牛王庙 消逝的庙宇 承载的记忆
几十年前,成都流传着一首《唱成都》的民间歌谣,老成都的风土人情、街道名胜一一道来,其中就提到“椒子街上好烧酒,牛王庙里有铁牛”。对于今天的成都人而言,牛王庙是个非常熟悉的地名,但很少会联想到庙宇。其实以前成都不仅有牛王庙,还有马王庙、还有龙王庙等,里面供奉着供人祭拜的各路神灵,牛王庙就是供奉牛王菩萨的地方。康熙七年(1668年),瘟疫肆虐,人们谈牛色变,严重影响了农业与百姓生计。为安抚民心,四川巡抚张德地与成都知府冀应熊共同捐钱修建了一座牛王庙,用于祈福禳灾,其地点就在县衙附近。歌谣里所指的牛王庙,应是位于成都东门外的牛王庙,庙里还铸造有一头大铁牛,表达了对牛的崇拜。牛王庙又紧邻牛市口,牛市口在民间又被称为胜场,地处城东门前。官府在此专设牛市,加之民间每年定期在牛王庙附近举办牛王会,于是此地因牛而兴,名声大振。
随着科技的发展、城市的发展,耕牛在农业生产中的重要地位随之下降,牛市渐渐消失,牛王神自然也无人崇拜,庙宇渐渐破败不堪,让位于新的建筑、宽敞的道路。东门外的那座牛王庙的命运也是风雨飘摇,还好有人收集其建筑构件,将其迁于成都三圣乡重建。神灵仿佛得到了安顿,但曾经虔诚祭拜的人海、热闹的景象、固定的会期再也不在……成都的牛王庙,作为一个充满故事的地名沿用至今,诸如牛王庙街、牛王庙地铁站等,甚至出名的面店也以牛王庙为招牌。今天的牛王庙依然充满了烟火气息,以另外的方式承载着人们的记忆。
除成都外,德阳、射洪、南溪等地都建有牛王庙,安岳还有供奉牛王神的牛王寺。在川南地区,最出名的牛王庙位于因盐而兴的自贡。历史上,大量的役牛被用来汲卤、推车,促进了盐场盐业的发展,可谓“牛兴则场旺,牛亡则场衰”。因此,同治四年(1865年),自贡修建了一座气势恢弘的牛王庙,主祀神号为“丑宿星君”的牛王菩萨。庙里所塑牛王是一人像,面目奇特,坐在牛背之上。这里的牛王神的作用与农耕地区还是有所差异。每年十月初一,自贡当地的百姓会聚集于庙里,举办盛大的牛王会,给牛王庆生祝寿。
从古至今,百姓的生产生活与牛紧密相连,文明古国的历史发展与牛息息相关,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始终有牛的一席之地。不论岁月如何更迭,“牛文化”早已融入我们滚烫而绵长的民族血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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