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 道 人 生

□钢戈

有人说，人生是有味道的，酸甜苦咸麻辣鲜香充溢人生重要时刻。

家乡盛行一种习俗，婴幼儿长到半岁或1岁便会中止已经习惯的母乳喂养，举行一种看似庄严，实则戏谑的仪式：开味。寻一德高望重、身强体壮、热衷美食的人士为幼儿开味，被委以重任者念念有词，无非祝福幼儿健康成长，成人之后食遍天下，席桌上各种味道逐一送往幼儿唇边如蜻蜓点水，末了还会用筷子轻点烈酒，轻触幼儿嘴巴，辛辣刺激必会让幼儿哇哇大哭，一旁围观的成年人却哈哈大笑，笑声中民俗仪式落幕，笑声中百味人生开启。

宋代文豪东坡居士流芳百世的不仅是他的诗辞歌赋，他人生旷达超逸，即便官场失意依然纵情山水寄情诗文，美景美文美酒美食相伴，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交相辉映，精神愉悦与物质享受力透纸背，涉及美食五十多首诗词丰富了中华饮食文化宝库，“火候足时他自美”的东坡肉在各大菜系改头换面登堂入室千古流香。或许对美食的追求，味道的品鉴是他人生弥足珍贵的精神动力。或许味道滋润着人生复杂的情愫。

味道承担着一种责任。安家立命，幸福与甜蜜在锅碗瓢盆中交响，在米面油盐中调和，一个家庭最基本的认同应该是味道。爱的表达其实很简单，一日三餐经年累月，循环往复陪伴着女儿成长。女儿曾问过，爸爸你做的菜为什么那么好吃有味道，我笑而不语，的确难以从专业的角度去侃侃而谈，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那是倾注了感情烹饪，倾注了爱恋经营，必定会有与众不同的味道。一度时期，女儿偏好麻辣水煮鱼蛋，便不畏天热不惧路远，专门挑选鱼贩新鲜宰鱼剖腹，鱼蛋弃之不要的摊位静候，待到积成一定数量，便购买活鱼，索要鱼蛋，自己满意而归，女儿满心喜欢。后来女儿去远方求学，依然念念不忘爸爸的厨艺妈妈的味道。

味道承载着一种情怀。东坡居士曾任职湖州知府，度过了他人生最心满意足的时光，跨世纪之初，湖州与达州联结起千年的情谊，东部地区对口扶贫支援西部地区，浙江湖州11位教师定向援教川东北达州。上午省委省政府欢迎会后交接市州，距睌上去达州列车尚有近10个小时，调整计划增加了都江堰半日游，让这些来自钱塘江边的一群男子汉领略天府之国的秀丽美景。在惊奇与感叹中，他们缩短了与巴蜀山水的距离，拉近了对川东小城的情感。他们分赴各县学校教学岗位，用先进的教学理念，耕耘着大巴山的三尺讲台。不久，时逢中秋佳节，湖州的老师们会聚在城区一所小学，邀请我参加他们的聚会。他们每人做一道湖州菜：千张包、烂糊鳝丝、青椒塞肉、东坡肉……不一而足，几张课桌拼接成饭桌，课凳高低不齐，新修教学楼的一间教室当作饭厅。就地取材，但诚意满满，开怀畅饮。

援教按一学期轮换交流，临近分别，我邀请他们来到寒舍，专门请朋友帮忙做了一桌川菜表达惜别之情，麻辣鸡块、姜爆仔鸭、灯影牛肉、酸菜鲫鱼，让达州味道留在他们的记忆，但愿能成为他们援教达州的一份珍藏。

味道承受着一种思念。交往不多，印象不深的朋友再次谋面，往往以饮食味道拉开话题、拉近距离，亲近如老友重逢。味道于友情的重要萦萦于心，偶尔会组织几位厨艺大师相聚比拼，各显神通，邀请几位评论大师享受品尝，评点鼓励。在味蕾上感受友情，在味道中感悟人生。一位朋友擅长厨艺，在朋友圈内有很高的评价，在众友嘴馋时刻，总会想方设法鼓动他秀一把厨艺，起初他会稳如泰山，后来提一些似乎苛刻的要求，众人好言相劝，再三恳请之下，他面露羞涩答应下来，之后亲自去菜市挑选食材配料，自备厨具刀具泡菜之类，联系一家生意清淡的食店，挑选一两个他认为有潜质的朋友打下手，但在炒制配料的关键时刻，他便会驱散众人独自操作，不知从何处抓出一把秘制调料进行调制，有人偷窥后断言他在故弄玄虚。他口碑极好的经典菜品清炖羊肉鲜美无膻、葱白羊肉唇齿留香、家常鳝鱼回味无穷、卤味系列爱不释手。菜品上桌，自然一阵疯抢，他则踌躇满志功成名就的模样。性格温和的他有时会将亲手制作的红豆腐庄重地交给圈内的女性朋友。前不久，他却溘然长逝，少了朋友的送别，多了朋友的怀念，让人久久难以走出忧伤的氛围。熟悉他的朋友聚会点菜，大家似乎已成约定，不会再点羊肉、鳝鱼、卤品之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人对于家乡的思念，大多是对家乡味道的想念。味道也是一座城市的名片：重庆火锅、万州烤鱼、宜宾燃面、江油肥肠……家乡开味仪式虽然简约却蕴含哲理。家庭是港湾，母乳是滋养，每一个人终会离别独自去面对人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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