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天府文化本味 ——漫谈老成都“慢”与“简”的生活美学

从都江堰流淌出的滔滔江水，2000多年来源源不断地滋养着成都平原，孕育了天府文化。成都这座自公元前310年，张仪、张若仿照咸阳规制建起的城市，从拔地而起的那一刻起，2300多年来生生不息。在那山间河畔、街坊里巷、竹下花间都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浓郁的老成都味道。这“老成都、蜀都味”穿越千年、历久弥香，时至今日，蕴藏在日常的“慢生活”“简生活”中的味道，更成为成都个性化的城市生活美学，在传承历史文脉和文化记忆的同时，也向世界彰显着这具有独特标识性的成都“国际范”。

道法自然：和谐之美

自古成都人的生产、生活，都是顺应自然，合理利用自然，进而追求安乐于自然。大熊猫是在地球上生存了800万年的“活化石”，憨态可掬的它们见证了成都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之道。如果说利泽千秋的都江堰水利工程，是李冰乘势利导、因时制宜、取法自然的伟大杰作，那么它能历经2000多年，仍然发挥着防洪灌溉的巨大作用，也得益于历代成都人的精心维护，不得不说这是成都人敬畏自然、遵循规律、乘势而为的智慧结晶。

成都气候温润、四季常青，人们历来喜爱在房前屋后栽种大量的树木花卉。城里的大宅小院，门前是两棵苍天大树，庭院内一垄修竹，天井里几树玉兰、丁香，雕花的木窗上掩映着腊梅疏影，回廊上摆放着精致的盆景，夏日午后在紫藤成荫的小院里，惬意地斜倚在竹编躺椅上，微闭双眼听着蝉鸣鸟叫。或是乡间的院坝，远处流淌一曲清江，柴门竹篱之外是一垄随风起伏的禾苗，屋后桃李成林，院子里一株樱桃、两树枇杷，菜畦里是园蔬芋栗，川西林盘掩映在茂密的林木中，屋檐山墙和田垄稻麦，相看两不厌。无论城乡，成都人都热爱并习惯于这种生态型的宜居环境。栖居成都的诗圣杜甫，也曾受到川西林盘文化的深深浸润，他的草堂“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乔木遮荫，修竹迎风，他也曾“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在自家园圃，摘些嫩绿的小菜秧招待客人。可以说，林盘宅院是成都人与自然相处的和谐之美最日常的表现形式。

成都人不仅顺应自然、安于自然，更是乐在其中。成都人自古有好游赏的传统，《岁华纪丽谱》开篇记载：“成都游赏之盛，甲于西蜀。盖地大物繁，而俗好娱乐。”春夏秋冬、四时八节，全城出动、踏青游江、泛舟宴饮。

市井繁华：优雅的慢节奏

当然，成都人的游乐不仅在于山水江河，也在于市井街巷。

正如著名作家李劼人在其小说中，栩栩如生描绘出的老成都味道。这味道充斥在乡场街市的茶铺餐馆之中，也在鸡公车咿咿呀呀的行进曲调之中，以及从那男女老少口中迸出的一串串妙趣横生的成都方言之中。

西汉时期，成都人王褒在其《僮约》一文中云：“烹茶尽具……武阳买茶”，这是目前发现的世界上最早最明确的关于饮茶的记载。成都人历来爱喝茶，尤其习惯在茶馆里喝茶，有民谚“一城居民半茶客”，不知何时，坐茶馆成为成都人日常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成都的茶馆从来就十分平民化、市井化，乡场集市、街头巷尾、竹荫桥下随处可见。搭个凉棚，支几张竹椅矮桌，聚三五路人茶客，就成了一处可以消遣终日的喝茶、谈天、社交、做生意的好去处。无论是茶棚、茶摊、茶铺、茶园，还是茶馆、茶坊、茶楼，那长嘴铜壶里注下的滚烫沸水，冲泡着盖碗中的飘雪、雀舌，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芬芳。这从热闹纷繁茶馆中溢出的清新茶香，是成都古往今来不曾更改过的老味道。

北宋赵抃在《成都古今集记》中写道：“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可见，早在宋代，成都每月都有专业的特色商品交易集会，不仅成都本地人，周边地区的人们都聚集于此，进行频繁的贸易集散。成都的市井繁华具有穿越千载的生命力，大慈寺前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是从唐宋时期解玉溪边张灯结彩的夜市，走进了当下国际品牌林立时尚的太古里。

每逢农历二月二十五举行的青羊宫花会，名曰花会，却不仅仅是观赏奇花异草，堪称成都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民间集会活动。人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摩肩接踵，赏花踏青、进香祈福、饮酒品茶、吟诗作赋，凉粉、豆花、小笼牛肉、叶儿粑各色小吃琳琅满目，单是倒糖饼的摊子就有百十来处，好不热闹。

清末傅崇矩在《成都通览》一书中，记录了百余种行业，并配以《七十二行现相图》，生动地展现了老成都从打更、理发、收荒、磨刀、箍桶，到打锅魁、蒸蒸糕、抄手担子等的市井百态。在那走街串巷的叫卖吆喝声中，在巷口路旁那些“鬼饮食”摊贩的热气腾腾中，老成都的味道再次迎面袭来。

无论衣食住行，成都人都好用“安逸”“巴适”来赞叹，这无关乎贫富贵贱，也无关乎高雅低俗，仅仅只是一种关于幸福的体验感。尽管时代更迭，但老成都的生活美学，无论是其道法自然的和谐之美，抑或是市井繁华中优雅的慢节奏，都令人欣慰地留存在了蒸蒸日上的新天府之中。这是当下成都建设世界文化名城不可或缺的天府文化本味，也是区别于其他城市的文化差异性之所在。

（作者：成都市社会科学院历史与文化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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