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凹(成都)
这身肉,怎么脱
都脱不下来。有时,也能
脱下一件半件的,可一觉醒来
又不知被谁
反穿了上去。一件穿了五十多年的
厚皮衣,比它的主人都顽固、仇恨
和忠诚:像一条家狗。对于这个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世界
魔幻早已成为现实。指鹿为马
皇帝新衣,早已成为一日三餐
和抹身的沐浴清香
只想躲进书斋,翻旧书,写古字
而室外,一株从海拔负一百米
长上五楼的花椒,正
伸进窗来,有滋有味地麻我
多少年了,即使睡梦
也不能稍敢麻痹大意——我的失眠症
就是这样闹下的。但
一到白天,却开始麻木不仁
又是尸位又是素餐。你看
以头当脚,倒立着走在大街上
将世界反过来看——我把这款游戏
当做今生惟一的乐趣
偏偏是,毛发的
草木,钻地、攀天,怎么长
横竖也没长过家山坟地的野花椒,怎么
拚命,也不能开口说话,错季泛青
坐在你的月光下,草坡起伏了
一些风开始沿面前的弧线
去了大海。一些风
开始做羊的事
被羊啃过的草,半弯着腰
想象自己粗胳膊粗腿的样子
风俯下更低的身姿:更轻,更细碎的话语
而你,正把你的遥远和无常
搁放在我身边
安稳,温良,像低矮的草,追随
北上的羊
像风,把世界挡在世界之外
小小的月色,堪比恰当的祖国
轻是宽,重就是窄。绿为窄,
蓝即为宽。宽等于想,窄就等于做。
如果上述说法,可以称作道理,那么
反之也是能够成立的。在没有
第三条道路可走时,宽与窄,
其实就是一种选择,一种
抓阄似的迷茫与坚决。
再宽的面,还不是由窄筷送入口腹?
再宽的天,一双眼就可将它填满。
举个例说吧:比如宽床,
我们常常只喜欢它窄的那一部分。但
睡在窄床上,想的却又是宽的、更宽的。
有人可以把宽道走成狭路相逢,有人
可以把窄道走成大路朝天。
比如宽窄巷——这对背靠背的
笛音、姐妹。比如雨丝与大海。
——路摆在那儿,童叟无欺,就不举例了。
总之,宽与窄,是谁也离不了谁的
生死冤家,正像我们的身体
之于髋,之于骭。而
一块最狭窄的骭骨,偏偏能生发
最宽广的人类。如果把宽与窄吆出
羊的门,让你和我斗狠,生发的词
叫矛盾、叫失和,更叫出入有序。
水从天上来,流过众山之高。
周而复始的倦意,让它打了个盹,
醒来,一下矮了下去——
矮过盘山的巨龙,矮过一万头
奔腾的豹子。在大渡河
我看见大地派来的
陡峭的刀斧,看见十万头矮种马
在刀斧丛林的轰鸣中
寂寞地走过:面影含鹰、模糊,
背影有巫、清晰。拿
什么来量呢这山的尺度,拿
什么来称呢这河的斤两?
该不是吧,面前,十万头矮种马的重
——十万匹古丝绸的重
是时间的重,是高山头颅
被压进大地——压出一条深狭的
幽思——像绳索
反过来,套牢既定的山河。在
南方,在大渡河,所有的高度
无不由矮种马划定、给出。
而无论与世界上哪条河流比肩,
大渡河高出的尺码,恰好等于
矮种马埋着头,一声不吭的嘶鸣……
从海棠关到海棠镇:军士解甲,
将官归田,时光被一朵鸟鸣卷苞又
打散。你看,所有的城门都退了回去,
从纸手铐一直退到古木枷,退到
森林走出森林,为一匹失主的马赎身。
只有北城门,还在用石头的独眼
观察藿麻护卫的字骨,观察
蒋半城的故事,翼王,以及那位
叫丁氏的太平军女兵的传奇。
至于尔苏这个词,这支独处一方的
行迹,早已被非尔苏的语法解开。
你看,这小小的地方,放得下
全人类的星空、厉风,放得下一千尊佛
——只是一千尊佛也做不完的佛事
堪比一树海棠的到来、出入,堪比
雪山对岸那解语花回眸一笑的秘密……
水做的马蹄,沿着青石路
进了峡谷,我还在石窝的水镜上
分析天空的水事,和中年面相中
返祖的部分。可是,返
又能返到哪里去呢——从蜀
到身毒的里程,还是茶马、丝绸、
战车连同袈裟刮起的风声?
抬起头,隔着鸢尾花和荨麻的
话语权带,故道与清溪
曲曲弯弯平行着:闹腾在右,
沉默居左——多般配的一对情侣!
细雨沿天空阴面的斜坡走来,
令我不能更高地抬头——
但我还是看见了虚构的
非虚构关隘;看见一彪敌人
举着利器,被关关着,
破不了题(故道
当然是关放出的,
正像满坡的羊,是人放出的——
反之,关,是故道养活的,正像人
是羊养活的);我看见
飞鸟飞过,又一头栽下来,与
石窝里的马蹄产生联系,弄得
水花四溅,词意侧出,横生了不少
枝节。不用说,自古以来,
清溪关,唯清溪无关,
唯细雨中的虚构与非虚构无关。
我们抓不住从掌沟流过的河流
我们抓不住从额纹流过的河流
我们抓不住从血管从骨筒从灵魂流过
的河流
所有的河流都是相通的但我们抓不住
它们从高山流向大海我们抓不住
它们无数次集合无数次从大海的广场
出发我们抓不住
它们流向同一片天空和一万座
峰向各异的群山我们抓不住
它们来了
它们来了的
但我们至死都没抓住任何一条河流以及
任何一条河流中的任何一滴水
河流带来人类带走人类河流向来都在
我们计算中但我们抓不住
【诗人简介】凸凹,又名成都凸凹,本名魏平。1962年生于四川都江堰。诗人、小说家、编剧。曾参加诗刊社第十五届青春诗会。出版《甑子场》《大
三线》《花儿与手枪》《桃果上的树》《蚯蚓之舞》等书20多部。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四川省作协诗歌专委会委员,四川省作协全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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