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灵岩山会说话

■李科燕

或许是因为古人相信山水岩石皆有灵性，常选深山修建寺院，使得今日有许多地方都叫灵岩山、灵山寺。所以当我拿到这本《灵岩山传》时，还不甚清楚这座山到底在哪里，只是觉得封面的山岳画作很有古意。

翻开书后顿觉惊讶——这是一座位于都江堰旁的名山，若站在1400多米高的山顶，可以眺望西岭雪山与青城山，俯瞰千年古堰与成都平原——作为土生土长的四川人，我竟然是第一次听说这座山！

带着一丝愧疚和几分好奇，开始读这本《灵岩山传》。书不厚，只有200多页，但读完之后感慨良多，万千思绪被作家阿来一语道破：“世间万物中，山川大地与人一样，都是有生命的、有记忆的、有故事的。只要我们愿意在一条河前或在一座山下，安静下来，认真倾听，就会听见岁月流逝、建筑兴毁、春暖花开的声音。”是的，这是一本山岳的传记，跟着作者的文字，我仿佛在倾听灵岩山说话，听它给我讲跨越千年的人和事……

如果灵岩山会说话，我想它会将身边山水的悠远记忆娓娓道来：讲战国时的李冰父子设计和修建都江堰、讲汉代郡守文翁扩大灌区面积、讲三国诸葛亮派马超为堰官、讲长眠在堰畔的司马相如和韦庄……还会讲东汉张道陵在青城山创立道教，讲灵岩为青城的第五洞天（至今留有喜雨坊），讲唐代明远法师从此处远去西域求法（走海上南线，到了现在的斯里兰卡和印度）、讲宋代香林澄远法师弘扬禅宗（欧阳修、苏轼等均深受云门宗影响）……

如果灵岩山会说话，我想它也会淡淡笑着提起那些走进它怀抱的名士，再次吟诵起那些曾挥毫写下的诗篇。时光回溯到唐大历年间，一僧一俗在山中古寺前道别：“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这首《送灵澈上人归灌口山》脍炙人口、流传千年，但在读这本书之前，我却一直不知道它和灵岩山相关。唐代除了刘长卿，李商隐也曾来此，写下“井络天彭一掌中，漫夸天设剑为峰”；宋代的范成大也留有“五桥今日新知路，千佛当年旧缀名”的诗句……从诸多诗文中，发现对灵岩山用情最深的是近代学者谢无量：“远游何必上青城，一到灵岩便有情，未进山门先一笑，满山红叶读书声”。一首诗，写尽一座山的唐风宋雨。

如果灵岩山会说话，我想它还会伴着明月清风，聊起山中的寺院，聊起那些高僧和佛缘。聊起隋朝僧人释道仙（今哈萨克斯坦人）在山中竹林寺修行，于102岁坐化；聊起曾帮玄奘法师翻译经文的道因在这里刻石书经；聊起唐代胡僧阿耆多在灵窦泉旁兴建了灵岩寺……时光荏苒，灵岩古寺历经兴衰，在民国年间因昌圆法师任主持才重放光彩，待到传西法师主持时，更留下诸多佳话：曾有钱穆来此读书；也曾有郭本道先生将全套《道藏》寄存于此，免受二战炮火；还有禅宗大师袁焕仙来此闭关参禅，邂逅了南怀瑾，将他收为徒弟，二人之间的对答被辑成《灵岩语屑》。

如果灵岩山会说话，我想它谈起灵岩书院的时候应该会别有一番深情吧？时局动荡的上世纪40年代，李源澄先生经传西法师相助，在灵岩山东岳庙创办了“灵岩书院”，于乱世之中辟得一方净土，教授数名学生，使满山红叶得伴琅琅书声。书院风气和谐包容，翻开当年曾应邀在书院讲学的老师名录，让人倍感惊讶又无比羡慕：国学大师钱穆、散文家朱自清、哲学家唐君毅、经学大师蒙文通、牛津博士张圣奘、新月派诗人饶孟侃、古希腊文学研究专家罗念生、古代经济史学家秦佩珩、敦煌学家潘重规、教育学家张敷荣……昔日的灵岩书院，可谓名家云集，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李源澄先生对书院的倾心付出着实让人敬佩！当年听课的学生后来多为业界翘楚，有不少也是老师，很多人于垂暮之年提起书院，仍满怀感激。

当我伴着书中文字听完灵岩山的诉说，读到作者后记时，很想对王国平先生道一声“谢谢”！这位四川籍的诗人兼作家在11年间无数次登上灵岩山，进行了大量翔实的考证和寻访，才将这段斑驳岁月中消逝的历史重新呈现出来。

在书中，作者用严谨的资料记录着，用诗一样的语言讲述着。我读到了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读到了他对灵岩山的满腔深情。掩卷而思，我仿佛看见这座山慢慢从历史中醒来，在当下的时光中日渐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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