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水利工程,右侧为灵岩山。 龚吉光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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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平
青城与灵岩二山,自古即为西蜀名山。尤其是抗战时期,作为大后方的四川,有三处人文鼎沸之地,一为宜宾李庄,一为乐山五通桥,一为成都都江堰。都江堰又有两处集中地,一为青城山,居于此者多为文艺大家,如张大千、徐悲鸿、老舍、碧野、于右任、黄君璧、黄宾虹、易君左等;一为灵岩山,居于此者多为学术大家,比如钱穆、冯友兰、南怀瑾、周辅成、罗念生等。青城、灵岩两山隔岷江相望,而学术与文艺亦在两座山上相得益彰。
壹
刘长卿灵岩离愁唱千古
唐代宗大历年间的某个黄昏,倦鸟归林,斜阳西下,前往灌口山(今灵岩山)竹林寺的曲折幽深的小路上,一僧一俗正在满怀惆怅地依依惜别。
这二人不是别人,一位是唐代著名诗人,自称“五言长城”的刘长卿(公元709年—790年),与卢纶、李端等同为大历十才子。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刘长卿在他24岁那年中了进士,但因性格刚直,得罪了权贵而被诬入狱,仕途终于随州刺史。此时他刚从贬谪之地南巴归来不久,一直失意待官,心情郁闷。而那位潇洒的僧人正是唐代诗僧灵澈上人(公元746年—816年)。灵澈俗姓杨氏,字源澄,越州会稽(今绍兴)人。云门寺律僧,驻锡衡岳寺。著有《律宗引源》廿一卷。与刘禹锡、刘长卿、吕温交往甚密,互有诗相赠,享誉当时诗坛。此时灵澈诗名未著,云游四方,不为声名所累,至为洒脱。
然而,别离终将到来。彼时,天色正一点一点地暗下来,灵岩山巨大的阴影即将淹没古木与村居。深青色的竹林寺中,有悠扬的钟声远远地传来,那是寺中僧人晚课的钟声,仿佛在催人归去。灵澈背着斗笠,披着夕阳,缓缓地向山中古寺独自归去,越走越远,渐渐融入山寺与夜色。一缕忧伤悄悄涌上刘长卿的心间,他觉得自己远不如方外之友灵澈过得惬意而潇洒。他不知道,与这位以诗相交的朋友,不知下一次相见是何时。在灵澈背影即将消失的瞬间,几句诗就像春天里不可阻挡的花朵一样,在刘长卿几近荒芜的心田里盛开: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田。
刘长卿没有想到,千年以后,当年的这首送别诗《送灵澈上人归灌口山》(又名《送灵澈上人》)被收入《唐诗三百首》等各类诗词选本,并成了脍炙人口的山水名篇。
贰
谢无量远游何必上青城
远游何必上青城,一到灵岩便有情。
未进山门先一笑,满山红叶读书声。
在疮痍满目、烽火连天的上世纪40年代,当一代文史大家、书坛巨擘谢无量先生迈步登上灵岩山,写下这些诗句时,我想,他的内心是宁静空明的。
谢先生一生行迹飘零,他生于四川乐至,原名蒙,字大澄,号希范,后易名沉,字无量,别署啬庵。清光绪二十七年 (公元1901年),他与李叔同、黄炎培等同入南洋公学,清末任成都存古学堂监督。民国初在孙中山先生麾下任要职。之后从事教育和著述,在国内多所大学任教,历任川西博物馆馆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中央文史馆副馆长。所著《中国大文学史》《中国哲学史》《诗经研究》《佛学大纲》《楚辞新论》《中国古田制考》《中国妇女文学史》等堪称近现代学术史上的巨作,而他的书法更是独树一帜,自成一派,为一代大家。
谢无量见惯了名山大川,他写灵岩山,实是因为灵岩山自有其独特之处。由是,我们不得不从文化地理学上来考量灵岩山。
灵岩山位于四川省都江堰市区西北角,与玉垒山相邻,海拔1400余米,诸峰耸蔚,俯瞰万流,极趣清幽,乃实至名归的西蜀名山。
关于灵岩山的区位、山川、景致等诸般情势,四川布政使李銮宣在清嘉庆丙子年(公元1816年)秋为灵岩寺所撰的《重修灵岩寺碑》中所述甚为详备:“蜀西北隅,岷山如屏障,大江流其中。江以外,西岷为崃山,则天敕、青城、玉垒、蔡蒙以南皆是。江以内,东岷为崌山,则九龙、蓥华、天彭阙至灌口而止。灵岩距县十里许,天彭之支峤也……”
都江堰市自古以来即以一山一堰驰誉世界,山是道教发源地、天师道的祖山祖庭青城山,堰是灌溉天府之国,造福成都平原的都江堰。在青城山与都江堰的盛名之下,紧邻的天国、灵岩、赵公、红塔、二峨、光光诸山自然容易被遮蔽。
正如清乾隆版《灌县志》所云:“(灌县)其自西迤北则有灵岩山,去县五里。”既美且近,所以谢无量才会说“远游何必上青城”。
登上灵岩山顶,西可眺千里雪山,北可望井络天彭,南可见青城群峰,东可见成都平原,而让人尤为动心的是,岷山东来,至此出山,站在灵岩山巅,俯瞰举世无双的水利工程都江堰,让人立时视野一阔,胸怀大畅。
灵岩山不陡,但是弯道颇多,往往看似山穷水尽,偏偏峰回路转,别有一番景象。
及至走出林间幽径,登上灵岩古街,心胸顿时为之大开,天街陡峭,两旁农家小院错落有致,家家户户干净整洁,老腊肉挂满天花板,新鲜水灵的山间野菜铺满灶台,引得腹中饥肠辘辘的行人不肯移步。嘉木入云,胜景润目,清音驰怀,气候宜人……这岂非正是逍遥快乐的神仙之境?
叁
钱穆清风徐来读指月
1944年夏,灵岩山的树木葱绿如故。
此时,一个叫钱穆(公元1895年—1990年)的大学者,正从位于成都华西坝的华西大学南端洋楼的沙发上慵懒地坐起,收拾着行囊,为来灵岩山做着准备。
在此之前,钱穆早已名动天下。36岁发表《刘向歆父子年谱》一文,以辩驳康有为《新学伪经考》之误言,震惊北京学术界。先后任燕京大学讲师,北京大学、齐鲁大学、西南联大、华西大学等校教授,当时已完成的著述如《国学概论》《惠施公孙龙》《老子辨》《先秦诸子系年》《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国史大纲》,皆是轰传一时之巨著。
1943年秋,迁居成都的齐鲁国学研究所停办,华西大学文学院长罗忠恕邀钱穆至华西大学任教。
1944年暑假,得朋友推荐,钱穆轻装简从,移居都江堰灵岩寺。他为山中有如此清新之空气,凉爽之环境、优美之风光而大喜,日日登高望远,不亦乐乎。游览之余,他向寺中主持传西法师借来《指月录》全部,认真阅读。据钱穆在《八十忆双亲 师友杂忆》中言:“此数月内,由于一气连读了《朱子语类》及《指月录》两书,对唐代禅宗终于转归宋明理学一演变,获有稍深之认识。”钱穆又说:“山居两月,竟体细玩,于是遂通禅学;因之于宋明儒所论,续有窥悟。病中半岁,尽屏人事,心气平澹,聪明凝聚,自幸晚年,重获新知。”
此后,每遇假期,钱穆皆会上灵岩山消夏、读书,或自带,或借阅。他自己亦说:“遇假期,则赴灌县灵岩山寺,或至青城山道院,每去必盈月乃返。青城山道院中有一道士,屡与余谈静坐,颇爱其有见解有心得。”
闲时,钱穆利用赶灌县之便,常去都江堰水利工程参观游览,对于这座已有两千岁的水利工程,钱穆至为叹服。他在《读书与游历》中曾予以记录。
而且,钱穆在灵岩山读书,还有另外之巧遇,不经意间他居然找到了传说已久的老人村。史料曾载,都江堰有老人村,村中人皆近百岁,宋诗人苏东坡等曾在多处山岭间,攀援寻觅,无果。不期被钱穆无意间找到,实是意外之喜。
钱穆后来南下云南。再赴香港创办“新亚书院”。1955年应美国耶鲁大学东方学系之邀,在该校讲学半年,并获耶鲁大学颁赠名誉博士学位。1967年秋与夫人定居于台北。影响之大,与胡适先生有“北胡南钱”之称。
此番老人村之游览,实为钱穆一生难以抹去的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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