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席永君(四川)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我在春风的一再鼓动下,离开喧嚣的都市,去郊外寻访三两棵古树名木,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要寻访的是位于龙泉驿区十陵街道青龙村青龙广场上的两棵皂荚树。一棵树龄三百岁,一棵树龄三百五十岁。即使在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类的个体生命要活到如此高寿,恐怕也是痴心妄想。在普通人眼里,能活到三百岁的人,已经不是人,而是神仙。因此,如果我把寻访两棵树龄超过三百岁的皂荚树,看作是寻访神仙,当不会有人反对。实际上,在人类原始崇拜习俗中,无论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经历了树崇拜的漫长历史。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将《金枝》作为他的人类学巨著的书名,正是基于人类古老而普遍的树崇拜现象。
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在龙泉桃花节雷鸣般的宣传攻势中,每年春天去龙泉看桃花一时成为成都人的时尚。仿佛普天之下只有龙泉才有桃花,即使其他地方有桃花,因为不是晋希天亲手种植,也就显得不那么正宗。二十年前,在桃花节如火如荼的高潮部分,我和家人随汹涌的人流去闻名遐迩的桃李人家——龙泉驿书房村看桃花,顺道去十陵拜谒明蜀王陵时,曾在春光明媚的青龙广场上目睹过两棵皂荚树夺目的风采。
那时,方兴未艾的广场舞尚在襁褓之中,两棵树冠如盖的皂荚树下,只有玩耍的孩子,休闲聊天的大爷大妈,没有半路出家的舞者和舞曲。我站在紧邻青龙广场的东风渠旁。有人说源自都江堰的东风渠,像翡翠项链点缀着十陵。但我更愿意把东风渠看作十陵人的守护神。东风渠的水不舍昼夜,静静流淌,承担着十陵的灌溉、城市用水调节和防洪等多项重要功能。当我站在东风渠对面,不经意间看见了其中一棵皂角树的倒影,波光粼粼中,有如惊鸿一瞥。
明蜀王陵被誉为“中国最美地下宫殿”,素有“北有十三陵,南有蜀王陵”之称。中国的历代帝王无论生前叱咤风云,还是碌碌无为,都非常看重风水,死后的归宿几乎困扰每个帝王的一生。蜀地偏安一隅,自古人杰地灵。明代的那些蜀王们相信,正觉山和青龙湖乃是一块“聚气凝神”的风水宝地,一定能让他们的魂魄永结龙脉,永通王气。因此,蜀王和他们的家眷大都选择此地作为灵魂“聚族而居”的栖息之地。我想,此地由原来的“石灵”改名为“十陵”,怕是为了名实相符,神形统一,更加“聚气凝神”吧!
十陵的森林植被良好,在暖暖的春光里,随处可见鲜花盛开,绿树吐新芽。辽阔的青龙湖湿地公园不仅为二百一十一种野生鸟类提供了温馨的家园,也为此地的居民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清新的氧气。更为难得的是,二百一十一种野生鸟类中,有稀有、易危、濒危鸟类二十九种,全球仅有五百只的极危物种——青头潜鸭、世界上体型最小的雁鸭类棉凫等,也快乐地生活在这里,让青龙湖湿地公园成为名副其实的鸟的天堂。和我同行的诗人胡马告诉我,这些年,他每年都要带女儿来青龙湖湿地公园游玩,在赏花观鸟、休闲玩耍的同时,尽享天伦之乐。而在十陵,以皂荚树为首的古树名木,怕也肩负着护卫皇家园陵的秘密使命吧。
青龙广场上的两棵皂荚树像多年未通音讯的老友,催促我尽快前去和它们相聚,一解想念之苦。“春天来临,小芽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躲在皂荚树里。下了几场春雨后,皂荚树长出了许多嫩绿的叶子,小鸟们在皂荚树搭了窝……”一路上,我怀着小学生作文般单纯而稚拙的心理。
当我和诗人杨然、胡马在当地友人何启全先生的陪同下,来到位于青龙村村委会门前三角形地带的青龙广场,眼前的情景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哪里是我曾经来过的供市民休闲的广场,分明是一个比夏天还热烈,还激情澎湃的建筑工地。工地上只见“同时间赛跑,与安全质量同行”的标语,全然不见两棵皂荚树的踪影。此情此景,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见我万分诧异,何先生赶忙向我解释:去年(2016年)春天,为了配合成洛大道改造工程,为了十陵的城市建设,三角广场必须让道,两棵在广场上自由生长了三百年的皂荚树,也必须让道。其实,这些年来为城市建设让道的事例在神州大地比比皆是,有大量农田让道,也有大量居民住宅让道。俗语云:“人挪活,树挪死。”当龙泉驿区建设局园林绿化科派专人将两棵皂荚树移植于百工堰园林基地,我真担心这两棵见证了几个朝代盛衰兴亡的皂荚树被移植后的命运。它们适应新的环境吗?它们生长在十陵这片土地上,它们秘密的使命或许就是护卫皇家园陵。果然,我的担心并不多余,何先生不无伤感地告诉我,那棵树龄三百岁的皂荚树,伟岸的身躯终于在去年秋天倒下了。这样的命运令人唏嘘,令人欲哭无泪。树是鸟儿的家园,一棵树的死亡,意味着一座家园的毁灭。
末了,何先生补充道:为了移植青龙广场上的这两棵皂荚树,园林工作者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同样是移植皂荚树,十陵街道大梁村的两棵树龄分别高达三百岁和三百六十岁的皂荚树,就移植成功了。只是那两棵皂荚树,一棵移植于明蜀新村安置小区,一棵移植于青龙湖湿地公园,但都没有离开十陵。当我看见它们在各自新的环境里,虬枝交错,枝繁叶茂,树冠亭亭如盖,心里顿觉无限欣慰。这么多年来,在我心里龙泉驿始终是春之国度里的一处驿站,树木葱翠,花果满山。驿站里常年住着春的信使,她们在驿道上奔走相告,将春的讯息播向四方。正如但丁在《神曲》中描绘的那样:“此处春常在,花果万千,各诉蜜意。”
我要告诉两棵仿佛一夜之间从我眼前消失的皂荚树,我不仅是来和你们重聚的,更是来向你们学习的。在学习中,努力成为树的解语者和知音,努力将皂荚树的“蜜意”向世人娓娓道来。俄罗斯田园派诗人叶赛宁在诗中写道:“像树一样,从自己身上/撒落词语和思想的松果,/从自己的手臂——树叶上——流淌下/德行的绿荫。”我热爱的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丁尼生表述得更直接:“当你从头到根弄懂了一朵小花,/你就懂得了上帝和人。”皂荚树为豆科多年生木本植物,性喜光而稍耐荫,不仅每年开花结果,还会在寒来暑往中长成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何先生没有再向我谈及移植于百工堰园林基地的另一棵皂荚树的具体情况,我也就没有追问。我已决定,明年春天去百工堰看望那棵皂荚树。某种意义上说,一棵树龄三百年的皂荚树,或许隐藏着上帝和人的全部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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