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蕴天籁西岭山魂自有声 □文/乐之

来源:成都晚报 2018-11-23 02:50 https://www.yybnet.net/

成都平原上，突兀起比峨眉更冷峻的西岭雪山。此间的山民，世代受到大山的哺育和眷顾。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用他们熟悉的方言和山歌传情达意。

山歌在中国文学史上，可以说有着重要的地位。《诗经》中的“风”就是土风、风谣，也就是各地方的民歌民谣，共160篇，占了《诗经》的一半以上。西岭山歌，犹如西岭之风，经过一代又一代山民“道法自然”地原创和口口相传，逐渐与高山流水、蛙鸣蝉噪融为一体，成为回荡在西岭群山之间的亘古天籁。

馥郁泥土芬芳的史诗

“唱起山歌有精神，唱起山歌好传情。这山唱歌那山应，再苦再累也开心。”西岭山民，靠山吃山，年复一年地种地、伐木、挖药、砍柴、烧碱，劳动艰辛而枯燥，加之身居大山，缺乏文化娱乐生活，于是“困了累了就唱山歌”“苦了闷了就唱山歌”。山歌，成了山民劳动和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伙伴。

一首《西岭背二哥》，把西岭雪山延续千年的背山工生活勾勒得活灵活现：“西岭汉子名字多，有个名字叫背二哥。背粪上山忙农活，背粮上山去挖药。背煤炭又背木货，翻夹金山还是当背二哥。草鞋烂了就打光脚，棕挎子垫背经得磨。打起拐还要拉扯索，拐钉子把石头钉满深窝窝。天大的苦情肩扛起，累了闷了就唱山歌。背二哥他背过我，我也背过背二哥。要问背二哥是哪一个，他就是我的情哥哥。”

西岭山歌是西岭大山馥郁泥土芬芳的史诗，是研究川西民俗史难得的活化石。西岭山歌短小精炼，用词贴近山民具体的生活。有一首山歌这样唱：“哥在窗前学鸟叫，妹在房中把手招。妈问女儿你喊哪个，我打完草鞋伸懒腰。”短短几句，有人物，有形象，有语言，有神态，向听众描绘出一幅如同《西厢记》的绣像。

西岭山歌中融入了大量西岭方言，使得传情更富于地域特色。离开了方言的语境，山歌也将失去本来的泥土气息。有一首《递点子》：“妹在园中讨菜薹，有人甩块石头来。究竟递的啥点子，我没心思犯疑猜。不要逗来别装怪，砸住脚杆咋下台。要吃嫩菜就过来讨，是人是鬼你现出来。”山歌的意境，即使不懂西岭方言的听众，也能从中心领神会。

有的山歌，如同灵芝仙草，只能生于林间野外，是文人墨客无法闭门创作的。有一首《包心好吃在里头》这样唱道：“包心好吃在里头，玉麦馍馍包猪油。拿给情哥咬一口，猪油跟着嘴角流。”著名纪录片导演梁碧波听到这支山歌的时候，兴奋得拍案叫好：“好！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玉麦馍馍包猪油’这样原汁原味的作品！这是作家关在书房里永远想不出来的！”

“哥”和“妹”是爱情主题的西岭山歌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又如：“哥在山上唱高调，妹在房中心儿跳。山上人多不敢喊，出门吆鸡把手招。”爱情主题的西岭山歌，不乏传统文学作品中的“偷情”题材。例如：“月亮昏昏月亮明，月亮地头好偷情。扯把苦蒿来垫起，苦蒿不苦有情人。”张道深解释道：“延续千年的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以抗拒。因此，西岭山歌中自然出现了不少描写‘偷情’的作品。”为了适应现代演出，他也作了适当的加工，回避了其中太过露骨的糟粕。无论是描写生产生活还是儿女私情，西岭山歌都以返璞归真的面目示人，这反而成为她最为感人之处。

张道深满脸自豪地说：“你知道吗，西岭山歌是有味道的！她有泥土味、汗水味、人情味、山味、野味、原汁原味！”

濒临绝境遇知音

如今，见识过西岭山歌精彩的人都难以想象，她曾经濒临绝境。自古以来，西岭山民靠山歌传情达意，传承文化。到了上世纪60年代，西岭山歌渐渐受到批判，被指责为宣扬男男女女、恩恩爱爱。于是，西岭山歌的传承戛然而止。经过十余年的噤若寒蝉，人们已经丧失了用山歌传情的传统，加之流行歌曲的冲击，年轻人不知道山歌为何物，老年人习惯性地缄口不言。没有阵痛，但是时间的流逝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这一瑰宝的传承基础。会唱山歌的老人在一个个故去，西岭山歌濒临灭绝。

视西岭山歌为山魂之声的张道深，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岭人，察觉到了西岭山歌将从此失传的危机。张道深毅然停下笔，开始利用他西岭镇老年体育协会主席的便利，动员西岭山民重新唱山歌，同时展开了对西岭山歌唱腔和唱词的收集整理工作。

几乎与此同时，国家出台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系列政策。2005年，张道深尝试利用每年一次的老年节活动组织山民唱山歌。张道深也遇到了与他志同道合的人任汉成和李友福。用他们朴实的语言说：“西岭山歌这股水，不能到了我们这代人就断了！”2007年，他们三人组建成立了西岭山歌协会。为了掌握西岭山歌影响范围的第一手资料，他们决定远赴雅安的天全、芦山、宝兴去实地考察。经费紧张，他们就坐长途班车辗转夹金山下。

经过整理，张道深将西岭山歌归纳为五种调门。最古老的是“老调”，一般人都会唱，但是给人感觉像哭腔，主要用于保留和保护；“大调”，加入了美化的因素，适宜于广场演出；后来在发掘收集过程中发现，“呀妹儿调”“牛背不生马背毛，呀妹儿”；最流行的是“吆噢调”，是拉木头、喊号子演变来的，这在过去没有记录；之外，还有唱法多样的“小调”。

西岭山歌协会还经常开展山歌培训。2007年，举办了首届西岭山歌赛会，老中青、中小学生五十余人登台高歌。2008年，西岭山歌受到中央电视台的关注。汶川大地震发生时，“央视7套”正在西岭雪山拍摄《一家三代唱山歌》的专题片。大邑本地报纸《今日大邑》的主编何骏天还选取了数十首西岭山歌连载。2010年，张道深的山歌专著《山魂之声》正式出版，该书收入了400多首西岭山歌和许多山歌的传奇故事。2014年，西岭山歌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山魂之声有传人

“没有传人就没有未来，传承要从娃娃抓起！”功夫不负有心人，张道深在众多的爱好者中选拔出了西岭山歌的“黄金搭档”——当年22岁从音乐学院毕业来大邑教书的杨建和当年11岁天生好嗓子的杨雨。

张道深和杨建的结识，是在大邑县教育局在西岭镇办的上岗培训班的结业篝火晚会上。杨建的见面礼是一首他家乡的川北民歌，而张道深的回礼，是他即兴创作的山歌：“三尺讲台无比宽，有大海来有高山，海宽自有龙腾跃，山高我们一起来登攀。”从此，杨建这员干将收在了张道深抢救西岭山歌的帐下。后来，杨建登台唱山歌，只要第一句唱完，铁定赢得全场掌声。他还代表成都市参加了四川省民歌比赛，荣获第三名。他演唱的《山魂》《西岭雪山最迷人》还让西岭美景走出了国门。

张道深一手组建起来的西岭山歌实景演出队，也征服了越来越多的媒体。由《山魂之声》中的《山歌传人的艳遇》改编的微电影在网上传播、中央电视台《远方的家》栏目的专题节目，都让西岭山歌借助现代手段渐渐进入到人们的日常文化生活中。

《大邑县地方音乐教程西岭山歌学生读本》也走入当地音乐课堂。孩子们不仅能在音乐课上欣赏和学唱西岭山歌，还能循着山歌的调子自己填词，和先人一样用山歌自由地表情达意。西岭山歌，在曾经孕育她的土地上重获生机，薪火相传。

西岭山歌欣赏

□收集整理：张道深

西岭背二哥

西岭汉子名字多，有个名字叫背二哥。

背粪上山忙农活，背粮上山去挖药。

背煤炭又背木货，翻夹金山还是当背二哥。

草鞋烂了就打光脚，棕挎子垫背经得磨。

打起拐还要拉扯索，拐钉子把石头钉满深窝窝。

天大的苦情肩扛起，累了闷了就唱山歌。

背二哥他背过我，我也背过背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