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竹林深处

刘迪佩（大邑县）

在我的记忆中，老家的林盘郁郁葱葱，站在屋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直至现在，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放弃驾车行驶宽敞的高速路，而是不断穿梭在乡村水泥路上，经过一片片林盘和稻田，仿佛这样才能真正回家。林盘，就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家。

林盘是外婆心中的“聚宝盆”。外婆年轻时，竹林是各家的宝贵财产，每户人家分到的小竹林都会用心维护，每年春节前打扫房屋和竹林后，大家就会细细查看自家竹林，将竹林中可能生长竹笋的地方用一层和着特制草木灰的泥浆掩盖住，以便第二年竹笋可以顺利破土而出，到时谁家新发的竹笋又多又好，是可以作为谈资，跟大伙儿显摆显摆的。农闲时，家家户户聚到竹林中的空地上，一边摆龙门阵，一边做家务事。大家将竹子做成箩篼、竹耙子、镰夹、晒簟等劳作工具，还可制成甑子、锅盖、炊帚、竹椅等生活用具，待到赶集时，将做好的工具拿到集市上叫卖，改善家里的生活。林盘是大家的聚集地和交流地。竹子，对外婆那一代人来说，是生活的必需品、消耗品、奢侈品，人们对竹子的需求和细心呵护让林盘不断地扩大，林盘与人们的生活联系愈加紧密。

林盘是母亲心中的“百草园”。鲁迅先生的童年有百草园，母亲的童年里盛满了张家林盘。母亲小时候英气满满，据说在竹林外的小土坡上“争江山”时从来没有输过，背着小姨大杀四方。母亲和小伙伴们爱在自家竹林里转悠，一瞅见“奄泡竹儿”（长不高的竹子），利索地做上标记，待到赶集那天，一早摸黑挖出来拿到集市上换点零用钱。清明前后的一场雨，在竹竿上或竹子根部一夜间催生出一团团的“地猫儿”（地木耳），大家开心地采摘回家，细细地洗净，切一点肉渣简单翻炒几下就是无限的美味。林盘周围还种着各种果树，最常见的是李子、桃、杏、“红柑儿”，这些果子是家庭收入中的重要部分，待到丰收时，家里的小孩也能得几个解解馋。每次院里的果子刚一冒出头，母亲便背着小姨在果树下晃悠，清点个数，心情不断随着果子的增加和掉落起起伏伏。母亲那代人眼里，老家的林盘包含着家、果树、竹林。

林盘也是我心中的“游乐园”。竹林是我们躲猫猫的好去处，傍晚月光把竹林照得影影绰绰时，叫上几个小伙伴捉迷藏，惊险又刺激。宗族聚居的林盘对当时年幼的我们来说像是森林一样广阔，竹林遮天蔽日、高耸入云，雅意一些的会想到“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粗犷一点的就只能“长啸复长啸”了；泥坯房零星隐藏在林盘中，像是一个个堡垒，神秘而又亲切。

偶然跟先生聊起川西林盘，话题一起，便勾起无数对童年和家乡的回忆。林盘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是心灵的归处，是血脉中的眷恋。林盘生活中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信念也扎根在川西人的骨血中，让我们能够将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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