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麦不值钱!”老陈想起去年的小麦行情,一阵郁闷,“小麦上市的时候才卖9毛多一斤,比起价钱好的时候卖1块3,亏了4毛钱一斤。我去年收了5000斤小麦,才卖4500多块钱。”
4500多块钱是啥概念?
“我给你算笔账就晓得了,反正去年种麦子基本赚不到啥子钱。”老陈掰起指头,一笔笔算起了成本账。
“去年我那8亩多小麦,请人打整耕地要100块一亩,肥料大概100块一亩,5块一斤的种子要30斤,种小麦农药成本高,治蚜虫、白粉病、条锈病、除草等,要200块一亩,后来,收麦子租农机要120块一亩,请人转运麦子要花200块。我自己在田里劳作还不算钱,你看加一起好多钱?”
把一年种小麦的成本加起来,竟达到了4510元。
相比小麦,种油菜效益如何?
老陈又算了起来:请人翻地100块一亩,种子20块一亩,化肥150块一亩,农药和除草80块一亩,请人收割要150块一亩,晒菜籽等自我劳作不要钱,这样每亩油菜的成本是500块。
“我去年种油菜两亩多,亩产400斤,每亩油菜籽卖了900多块钱,刨去成本,相当于每亩可以赚400多。”老陈说,“油菜价格是时涨时跌,小麦就不行,一直是个低谷价,相比还是种油菜划算。”
陈老汉的愁
为什么11亩地不都改种油菜?
“我倒想啊!但我大部分的地是旱地,不适合种油菜,所以还得种小麦。”地理上的“先天短板”,让老陈对调整种植结构感到无可奈何。
那为什么不把旱地改种水果等经济作物?
“水果那些不得行哦。”老陈连连摆手,“你说种小麦油菜这些,它再跌,价格还有个底,种水果就没得底了,遇到亏的时候,怕是会血本无归,行情不好判断啊。”
老陈想起以前种枇杷的经历:“没技术也不行啊,采收只有六七天时间,提前采吃,太酸了,过了时间又掉果,不好把握。另外还有销售问题,你短时间内找不到买家,储运又解决不了,岂不全在屋里放烂了?”
想要改变现状,摆在老陈面前的似乎有很多条路,但当他真正走下去,却发现哪条都不好走。
“这种地,我算了几十年也没算发财。”老陈笑了,“我们这样的农民,年纪大了,没得劳力,打工都没人要,也没啥子新技术、新知识,不敢搞投入大、风险高的农产品。村里的年轻人又不愿种地,都跑出去打工了。”老陈的经历,反映出农村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一个困境。
“我们做过关于粮食适度规模经营的调查,留在农村的人,其年龄、文化结构都堪忧,自2013年以来,情况改善不大。农村缺少知识、创新和劳动力,这对农业结构调整、农产品品质升级、培育新型农民等都是不利的。”四川省农技推广总站副站长乔善宝说。
“我只能继续种下去,一是不想让地荒了,二是盼着某一天自己种的东西价钱好,还能赚点。”老陈站在田埂上,满眼都是油菜花,“地不种也不行啊,地荒了,人就慌了。”
赵老汉的账
距离老陈家200公里开外的眉山市丹棱县板桥村,与老陈年龄相仿的农民赵泽如却望着自家满树的柑橘喜上眉梢。
“这是不知火柑,还在挂果儿,是特殊的晚熟品种。”赵泽如59岁,经营着一家不知火家庭农场,他从树上采下一个果子,轻轻一掐便掰作两半,“嗯,又脆又甜,这会儿摘还是早了点,等到3月底会更甜!”
老赵的院里有4亩地,全种着不知火。他说,近4年来每亩平均产量在8000斤以上。说起收入,老赵点了根烟,嘿嘿地笑:“这几年,每亩柑子收入4万块左右,去年更卖了6万块1亩。每亩地工钱成本3000块,农药和肥料1万多,再加上苗木成本,每亩地成本总共不到2万块。”
这笔账算下来,老赵去年一亩地就净赚4万多。
“别看我老,果树这块,我先进得很。”老赵说这话,底气十足,县里能做到亩产8000斤不知火的农户至今也没几个。但在成为行家以前,他也走过很长一段路。
1982年,老赵就到村里的集体果园,开始种普通柑橘。1992年,他回到自家这4亩地,又种起脐橙和蜜桔。老赵说:“那会儿这些早熟品种人人都种,比较滥市。外地来的商贩,一两毛钱一斤收我的桔子,还不如大米卖得贵。”
老赵饱尝了同质竞争的苦楚。1998年,政府把不知火引进县里,他很快成了第一批种植户:“当时决定种这个,朋友都劝我少种点,要是一亏钱,可就亏完了。我说,要干就干一半!”
打那时起,老赵的4亩地里,多了2亩不知火。
这个决定看似“莽撞”,但在老赵心里,却有一本明白账:“我是找准市场才干的,常年种果树,我对信息、行情、品种都有所了解。1998年那不知火的果子,是中国农科院柑研所引进的,我听说这果子卖得贵,当然想试试。相比桔子、脐橙,不知火又是晚熟品种,那就是说,它填补了市场空白啊。”
赵老汉的喜
品种改良的眼光找准了,但技术难题还摆在老赵眼前:“一开始我没经验,找不准不知火的成熟期,结果还没成熟,就把它摘了放屋里,后来这些果子太酸,没人要,有的都放烂了。”
直到2000年,老赵才找到突破口:“我了解到了晚熟品种的留树保鲜技术,但我和几个同伴研究半天也没搞明白。”
眉山市农业局经作站站长王孝国介绍,“在2003年到2013年间,不知火的种植技术与市场接受度参差不齐,有的农民在1、2月摘,有的农民3月摘,于是有的消费者觉得甜,有的吃了又觉得酸,影响了地域品牌的整体口碑。”
老赵没有停止摸索,果子的品质在慢慢改善。2012年,他的不知火卖2块5 一斤,比脐橙贵一倍多。老赵的4亩地里,一半不知火,一半脐橙,同样拿去卖,不知火要比脐橙多卖2万块。从此,老赵把脐橙树换了,全部改种不知火。
2013年,经过多年研究,农业部门摸清了不知火在当地的最佳成熟期是3月底。老赵经过培训,把准了门道,再加上自己积累的土壤改良、嫁接、有机肥等技术,他的不知火一年比一年甜,产量也在增长。
投产见效后,周围的乡亲们都跟着干起来了。此时,新的问题又冒出来,如何让大家的不知火都像老赵的一样?政府想了很多办法。
“2013年,政府办起了不知火种植技术大比武,评选果王,促进农民向果王看齐,推广成熟的种植技术。县质监局、农业局、科技局还联合省农科院推出了一个不知火种植技术规程,从植株间距,如何施肥、怎么打药到嫁接技术,提供了标准化规范。”丹棱县农业局多经站站长邱军说,“那年我给农户开了90多堂课,教农民怎么种,这样技术推广才搞起来。”
如今,老赵准备再扩大生产:“前年我又流转了68亩地,等到明年就会挂果了。”此时,他的“棱味”不知火,在网上已经卖到了10块钱一斤。
干部们的招
两位老汉,忧喜之间,折射出农业供给侧改革的一道全国性命题:改革中国农业,说到底要改变中国农民。这方面,要靠农民自身的努力与际遇,也要靠各级党委、政府和干部们的引导与帮扶。
除了加强新型职业农民培训外,四川的另一个重要对策就是推广规模化农业经营,使农技推广和资金扶持向规模化农业倾斜。
明明散户农民那么多,为何不多扶持散户?
“这是因为,针对千千万万的散户进行农技推广效率较低,推广成本高,接受度也不够。而且对散户来说,一年可能只能增加一点点收入,他们参与的积极性不会很高。”乔善宝说。
那么,像老陈这样的散户农民,该怎么走向规模经营?
“散户多,年龄大,技术少,效益低,老陈的困境,实际上也是整个农业发展的困境。”四川省农业厅副厅长涂建华说,“要解决农业上的分散问题,就必须走上规模化的道路。散户想提质增效,要靠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来引领,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要实现规模经营,也需要散户的土地支持。”
以老陈为例,在四川,他的11亩地至少有三条路融入新型农业经营主体。
涂建华介绍,第一条路是流转土地。老陈流转土地给农业经营企业,这样老陈既可以进入企业务农,也可从事其他职业。中江县土地流转价格是每年每亩地800元,这部分收益老陈少不了。
第二条路是搞土地合作社。老陈可以和周围农民把土地合起来,成立合作社,请种植能手或购买农业社会化服务来经营农业。
第三条路是土地入股。比如规模化农业企业盘下当地1000亩地,老陈在其中有11亩地,那他就占11股,老陈可以拿到土地入股分红,他仍可以选择加入规模企业,继续务农。
“农业的未来要依靠龙头企业、专业合作社、家庭农场之类的规模农业来支撑。散户只有融入到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中去,被带动起来,才能在技术、品质、效益上走向更高层次。”涂建华说。
记者手记
跳出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老陈和老赵,两位年龄相仿、地域相近的农民,怎么就念出了一忧一喜两本“土地经”?调研发现,两位农民不同际遇的背后,实际是各自农业经营路径选择的不同。
老赵只有4亩地,但他敢想敢干,早早深入专业种植领域摸爬滚打,积累了丰富的技术经验,此时只要政府推一把,给予政策空间,他很快就能实现规模化,转型为新型农业经营主体。
但是在中国广大农村,像老赵这样的人实在太少。更多的散户农民,如同老陈一般,只是在自己的地里“循规蹈矩”,长久如此,在技术上、视野上,以及市场思维上无法跳出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也就无法顺畅融入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大潮。
农业的蜕变说到底要看人的蜕变。调研发现,农民若想转型升级,可选择的路子并不少,土地流转、品种改良、技术推广,走哪条路,不仅靠政府奋力推,关键要靠广大农民自主选。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思路不改换,步子就迈不出田边。政府要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一道,创造更多条件,让农民想转变,农民也要主动把握机遇,跳出老路,敢于转变、善于转变。
(原载2017年3月21日
《人民日报》)3月18日在成都崇州市拍摄的油菜花田。 新华社记者薛玉斌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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