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 语 ◎韦如辉

陈局长刚到我们单位当头儿。

单位几乎所有的人，都挖空心思讨好和巴结陈局长，包括我。也难怪，这年头不和领导保持高度一致能出人头地？退一步说，即使吃不到好果子，谁也不愿找不咸的盐吃。

为此，我请了三场客。我把我认为有点儿头脑的同学请了个遍。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还别说，同学们的集体智慧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待我神志清醒之后，我反复整理自己的思路，打算像模像样地跟陈局长做一次深刻全面的汇报。要在平时，凭我多年的工作经验，随便捣鼓几段就能糊弄一个人。而这个时候，是关键时刻，必须有备无患。

晚上，我胳肢窝里夹两条中华烟，怀揣着今后的工作计划，也可以说是决心书，笑容可掬地踏进陈局长家的大门。

还巧，陈局长在。可令我吃惊的，老安也在。老安是我的副手，没想到让他捷足先登了。老安笑眯眯地说，是科长啊。老安说话的时候，两条笑眯眯的眼光盯着我带来的中华烟。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被人忽然曝光似的，脸红得像被破鞋底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扇了似的。

陈局长没说话儿，刚才跟老安的笑色逐渐从面部退去。好像一阵风，吹上一片沙尘，蒙住他一脸春色。陈局长示意我坐下，然后把老安的脑袋招过去。老安十分会意地递过脑袋，陈局长的嘴巴在老安的耳根边，蝇子似地哼哼两句。老安头点得像鸡啄米，一会儿便满面春风地告辞了。

我身上像爬上数只蚂蚁，一万个不自在。我心说，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能这样说？仿佛防贼似的。防贼能防谁呢？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防我吗？所以，尽管我准备得十分充分，可是我的汇报却驴唇不对马嘴。陈局长那晚一直没对我说话儿，有时点点头，有时摆摆手。摆手的频率要比点头的频率多得多，好像我在对一个哑巴说话似的。

从陈局长家出来，我躺在自家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陈局长到底跟老安说些什么呢？

我原以为老安会主动跟我说的，因为我待老安不薄。当初如果不是我极力推荐，老安根本当不上副科长。还有，老安的儿子上一中的时候，不是凭着我跟马校长的交情，几乎连门儿也没有。还有，老安小孩姨找第二个对象，不是我从中极力撮合，决没有他们现在幸福的家庭。然而，我错了。老安只顾和我打哈哈，关于陈局长跟他说的什么，他连一个响屁都没放。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老安跟老子玩这一手。我心里那个气啊，气得想立即骂他老安个狗血喷头。但是不能，机关单位怎么能像小街闹市呢？如果我真的逮着老安不分青红皂白臭骂一顿，是我的理儿也不是我的理儿了。

冷静之后，我吓出一身凉汗。难道老安是冲着我的位置来的？或者说，老安想将我一脚踢开取而代之？真是那样的话，我多年的努力岂不付之东流？更主要的是，我的脸还往哪儿搁？我还怎么在蒙城这个蛋大的地点混？

我一改过去的臭毛病，只干工作不空谈，干了工作也不邀功。科里的工作被我干得顺风顺水的，生怕稍一大意，位置就被老安抢去似的。

有一天，我到陈局长办公室，正好老安也在。陈局长用手奋力往里摆，示意我靠近再靠近。待我的脑袋正要碰到他的脑袋，陈局长的嘴已附到我的耳边说，晚上，景泰楼大酒店，306。陈局长的讲话似乎是蚊子哼哼两声，嗓子好像是哑了，哈不出声。

我头点得像鸡啄米。

我昂首挺胸从老安跟前走过，老安的眼神怪怪的，仿佛两颗钉子，钉在我脸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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