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古村话乡愁

□李乐军

在济南莱芜区古“长勺之战”遗址西北方几十里处，齐长城风门道关下，有个叫逯家岭的古村落，因村庄建在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之上，古街、老树、石头房……近年吸引着一拨拨人前来探密寻奇。

据《逯氏族谱》载，明永乐年间逯姓家族迁此建村，因在岭顶之上，故名“逯家岭”。村里祖祖辈辈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冲了泰山顶，冲不了逯家岭!”

沿中心街向村里行走，脚下是一块块被踏磨得溜光滑润的石板，眼中是一座座历经岁月风霜侵蚀的斑驳陆离的石头老屋。接近村子中央，一棵古槐跃入眼帘，大树伟岸苍劲，盘枝虬曲，层层叠叠，顶如华盖。据说这树是建村时植栽的，已有近600年的历史。

树下有位老翁，怀中揽根手杖，坐在马扎上休憩。我们过去搭讪：

“大爷高寿啊？”

“八十五岁了。”

“呀，八十五身体还这么好啊！”

老人拍拍膝盖说：“就这里不大灵便了，其他没毛病。”

攀谈得知，他姓穆，全村共有逯、穆、王、李、刘、崔、高7个姓氏，逯姓人最多。他向我们推荐到崖边逯克栓家、四合院和孙阁老故居看看。

逯克栓是一名退休教师，儿子也是名教育工作者，现在南宁师范学院任教。他家距离悬崖最近，石屋石墙筑就的小院，整洁雅致，南面墙外侧与悬崖齐平，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逯老师说：“这里海拔虽高，却冬暖夏凉，每天能看见第一缕阳光，听到第一声鸟叫，空气新鲜，气候宜人。”他向我们介绍，儿子曾反复做工作要他去南宁居住养老，但被他拒绝了，因为他深深眷恋着这个崖顶的村庄，眷恋着这个颇具情调的小院。

穆姓老人所说的“四合院”即逯家大院。院子始建于清乾隆年间，虽然现在已无人居住，但大门及东西南北各屋完好，并且石磨、石碾、鸡窝齐全。该院子建筑工艺精美，规制严谨，大门在东北方，北开门，西房为上房，廊檐最高，七级台阶，配有月台，属长辈住房。其他北、南、东三面房屋归晚辈居住，但也长幼有序，以台阶为标志，依次为五级、三级、一级。门口有介绍：“逯家人经历了几代人的辉煌，清末，终因子孙沾染赌博恶习而败落。”

孙阁老故居在中心街北侧，看样子已多年无人居住，东西南三面房屋的屋顶早已坍塌，只剩残墙断壁，屋框子里杂草丛生，几棵小树长得超过了墙高。北屋是二层石房，第二层建有月台和石栏，石墙里留的“猫道”，大门外院墙上的“拴马桩”，无不显示着这座小院建筑的精美细致和曾经的繁华。

孙阁老，本名孙将斡，祖籍莱芜茶业口镇阁老村，还未出生其父就因病去世，其母生活困难流落到逯家岭，被村民逯知民收留。后又辗转到了博山大岭村，孙将斡出生于此。明崇祯十三年，孙将斡考中进士，清康熙元年官拜大学士、阁老。孙将斡当官后回故里寻根祭祖，为报逯知民收留母亲之恩，出资修建了这座庭院。

在村委大院门口，我们见到了一名姓逯的村干部。他向我们介绍，逯家岭立村，自古以“孝、善、睦”为村训，孝行天下，善为基准，睦邻和谐。孙阁老的孝心和逯知民的善行被一代代流传下来；而和睦，从村里的一条条“一人巷”就能体现出来。村民建房时为了邻里间的和睦，各自让地一尺。

村民有爱好文艺的传统。早在100多年前，村里就有了“二人转”戏班子，后随着时间推移和人员增加，发展成了30多人的剧团。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从博兴吕剧团请来老师，排演《小姑贤》《李二嫂改嫁》《姊妹易嫁》等剧目，在村里及周边演出，曾得到省吕剧团领导的高度赞扬。

“现在我们村还保留着唱戏的传统，每年农历六月六和冬季农闲时节都唱。”逯同志指着村委大院里的戏台说。

我问他：“我们在村里游览时见到的几乎都是老人，难道这戏由他们来演？”

“是的。”逮同志看我一眼，又看了眼戏台，转过头说：“我们村在册人口343人，目前常住村里的只有117人，青年人都出去打工了，每年春节才集中回来，有混得好的，就直接在城里安家不回来了。你看这村委大院，原来是村里的学校，我就是在这里上的小学，现在孩子少招不起生来，改办公室用了。”说完，叹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村里还有一项祭扫活动。现在仪式也还延续，但规模小了，程序也简化了，多是留守的妇女实施。说到此，老槐树下的穆大爷摇着头叹息道：“唉，不是那个样了，以前多隆重啊！”

绿水青山，老屋炊烟；吃穿住行，风土民情。逯姓老师的不舍，村干部的无奈，穆大爷的叹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乡愁。

秋天是感怀的季节，秋风带来的肃杀之气，使木叶黄落，百卉凋零。一个上午的游走，目睹这古村老巷、石屋荒院以及那渐行渐远的乡风民俗，不免使人生出“欲飘魂落，梦断奈何间”的感想。多少年以后，这悬崖上的石头村庄是否也如同两千多年前的“长勺”，只剩遗址？其实，作为一个普通村庄，恐怕连遗址也称不上，也许只会变成一堆乱石而已！

每个古村，都是一座活着的乡愁博物馆。保护古村，留住乡愁，定格那些即将消失或已经消失的古村落，让它们重新绽放并得以延续，是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不可或缺的文化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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