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学全
麦子扬花时节,北海子的盐成熟了。
父亲跟村里的几个人联系好,第二天天刚亮就套上架子车,去北海子拦盐。中午放学回来,我看到架子车停在院门口,满满一车白花花的新盐,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架子车的下面,仍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伸手接住一滴,用舌头舔一下,一股浓烈的咸味,仿佛瞬间能把人的舌头腌熟。我还不满足,再从车上拿一粒四四方方的盐,伸出舌头舔一下,还是那股浓烈的咸味,咸得扎舌头。
这,大概就是新盐的味道。
进屋后,看到父亲躺在床上休息,母亲正在厨房做饭。我急不可待地问母亲,今天做饭用的是不是新盐。母亲说不是。我有些遗憾,为啥不用新盐,新盐的味道多好啊!母亲显然不能理解我的说法,新盐旧盐不都是从北海子拦回来的吗,能有啥区别?我却固执地跑出门,从架子车上抓了一把新盐给母亲。母亲接过新盐,顺势放进案板上盛盐的碗里。调饭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母亲从盐碗里抓了几颗新盐撒进锅里。那顿饭,我吃得格外香,因为有新盐的味道。
那一架子车盐,一直就放在院门口,父亲过一两天就抓起一把来看看,用手捻捻,看盐干透了没有。我也一样,每天放学回来都去架子车里抓一把盐,闻一闻新盐的味道,拿起一粒来,对着太阳光看,晶莹剔透的,真好看。
过了几天,新盐彻底干透了,父亲找来几个干净袋子,把新盐装进袋子里,放在干燥的地方。这些盐,我们平时炒菜调饭要用,秋天腌菜要用,过年时煮瓜子要用,卤肉也要用。城里的亲戚来串门,吃着母亲用北海子的盐腌制的咸菜,直夸颜色好,问母亲腌咸菜的秘诀,母亲说也没啥秘诀。又问用的什么盐,母亲说就是北海子里的盐。亲戚走的时候,母亲毫不吝啬地装了半袋盐,亲戚拎起盐袋,满脸欣喜地说,这些盐,够我们腌好几年咸菜了。母亲便热情地说,用完了再来拿。一架子车盐,少说也有一两百斤,我们自己其实用不了多少,多数都被母亲送人了。
听父亲讲,北海子广阔无边,四周长满了芦苇、冰草什么的,中间是一大片水泽,每年都能长出白花花的盐。
那究竟是怎样美丽的一个地方啊!好多次,我都在梦里来到北海子,光脚走在白花花的盐上面,尽管脚丫子被硌疼,但我还是觉得好美。
父亲答应下次再去北海子拦盐,把我也带上。可下次父亲去拦盐的时候,我还在上学。
北海子给我最初的印象,就在父亲的描述中形成了,那里有茂密的草丛,有白花花的盐,还有……父亲的北海子,时间定格在上世纪80年代。
母亲给我们描述的北海子,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望无际的芦苇随风摇曳,各种水鸟翩翩起舞……
母亲当姑娘的时候,每年盛夏季节,生产队都要派人去北海子割草,母亲和十几个少男少女,在三四个大人的带领下,带上行李、面粉、蔬菜、油盐酱醋,赶着马车到了北海子,卸下行李便开始割草。在母亲的记忆中,北海子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无边无际,到处是半人高的芦苇,还有一湾湾清凌凌的水,水里栖息着叫不上名字的各种水鸟。
在北海子割草的人们,吃住都在北海子,一待就是五六天。清晨,迎着初升的太阳,人们分组去割草。到了饭点,回到住处,有专人给大家做饭。吃完饭,躺到铺在芦苇上的被褥上休息一会儿,接着去割草。傍晚,在灿烂的晚霞映照下,人们踩着水鸟的叫声回到住处,吃完饭,便躺在被褥上数天上的星星。
在母亲的讲述中,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古诗——风吹草低见牛羊。然而,母亲的讲述中,北海子是没有牛羊的,这难免给我留下一点遗憾。不过,我脑补了这样一幅画面,一群少男少女,边割草边唱歌,唱的正是北朝民歌《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事实上,母亲不识字,也不会唱歌。
多年以后,母亲说起北海子来,仍然有一种神往。她说,有一回大清早,他们正要去干活,突然看到远处来了一些人,骑着马,赶着羊群……正在人们吃惊时,那个画面突然消失不见了。母亲听大人们讲,在北海子经常能看到类似的场景。
后来,我从书上看到,这种现象叫海市蜃楼。
母亲记忆中的北海子,时间应在上世纪70年代,显然比父亲看到的北海子要早得多。不管是父亲描述的北海子,还是母亲记忆中的北海子,都是我向往的,只可惜,我从来没去过。
上世纪90年代,由于持续干旱缺水,北海子的盐越来越少了。有一年,父亲和村里的几个人去北海子拦盐,结果去了才发现,北海子里已经不生长盐了,有的只是大片的硝碱。抱憾而回的父亲连连叹息,恐怕以后再也吃不到北海子的盐了。从那时候起,我们开始吃起了碘盐。家里剩下的那点北海子的盐,父母格外珍惜,只有秋天腌咸菜的时候,才肯拿出来。
也是从那时候起,北海子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我甚至忘了有这么个地方。
进入新世纪,人们保护环境的意识越来越强,许多即将消失的自然生态景观,在人们的持续呵护下慢慢恢复了。
身处河西走廊戈壁腹地的北海子也不例外。
前几年回家,听家人说北海子里又开始蓄水了,听说有人还在那里发展养殖业。我禁不住又开始遐想,不知今日的北海子有没有一望无际的芦苇丛,有没有白花花的盐……
近两年回家,不断听到北海子的新消息,北海子的生态恢复了,北海子要建国家湿地公园了……在人们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我能想象到,北海子是越来越美了。
盛夏七月,我终于有机会近距离一睹北海子的芳容了,走进她的怀抱,无数次梦中出现过的画面即刻出现在眼前,碧波荡漾的湖面,随风摇曳的芦苇,水鸟时而翱翔蓝天,时而嬉戏湖面,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生态画卷。
毋庸置疑,这是家乡人民持续保护北海子取得的可喜成果。如今,北海子已成为金塔绿洲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持续发挥着水源涵养、防止土地沙漠化及改善气候等方面的重要作用。未来,相信在家乡人民的呵护下,北海子将会变得越来越美丽。
新闻推荐
本报北海讯(记者/覃鸿图)12月6日,北海在原沙脚船厂召开现场会,公开拆解销毁95艘依法查没的涉渔“三无”船舶(无船号、无船证、...
北海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北海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