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随笔（上）

那天，高中同学聚会，我也去了。当然得去。时下各种民间聚会悄悄多了起来，是对“公聚”减少的补充还是反讽？不好说，老同学老战友老同事老工友老街坊说聚就聚了。人，总是要想办法找机会聚一聚的，好聚好散就是。

难为了几位热心肠的联络人，他们不是组织者，他们不承认自己是组织者。虽然本次活动就由他们几个倡导和组织，运筹帷幄、东奔西跑，又是电话，又是短信，八方联络，反复动员，最后还作出以班组为单位，分片包干的英明决策，终成其局，但他们还是坚决不想高戴组织者的光辉头衔。不是谦虚，是谨慎啊。

我们这个年级6个班的同学300来号人，有教书的，有从政的，有经商的，有做工的，有种地的，有干包工的，就是出不了大老板，没几个是大把撒钱的大款爷。没人大把撒钱就不好玩了。而明确AA制也大不好，几位同学山高路远无车钱又少，本来就不想凑这个热闹还要掏钱，这不是变相的“口袋歧视”么？

实际上也并不是出不起那个钱。就他们几个组织者而言，谁掏这几个小钱都无所谓，他们食禄无忧，家境殷实。更多的是担忧，生怕有点什么事担当不起。分析来分析去，也不管什么方式了，反正是要大家自愿参加自觉掏钱就是了，名义上是要解决经费之不足，实际是强调个人之意愿，强化聚会者的自我责任。现在的人都聪明了，把事情想得很明白，要做得成事还不能出事，不留下什么把柄后遗症。不是几位组织者“狡猾狡猾”的，而是现实社会使他们无师自通精明起来，他们要对同学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现实社会真乃伟大教父矣。最终，我们还是聚会了。毕竟离校45年啦！二

一男一女两位同学致辞，是作好充分准备的，也是本次聚会的重中之重。

想当年，他们的语文水平并不见出类拔萃，写个作文墙报稿什么的也多有文理不通之处，连老师的口头表扬都难得摊上一回，这篇演讲却言辞恳切文采飞扬，大有语不惊人誓不休之势，莫不是搜肠刮肚极其所能了吧。看其站在同一人生起跑线上的同学面前慷慨陈词、挥斥方遒，当是其又一次难得的人生展示才华展示豪情展示。这种机会不可多得，换了谁都是要好好把握和表现的。

且听卅六哥（在其家族同辈兄弟中排行第三十六，人皆以此尊呼之）的致辞：“45年弹指即过，再过几年那就是古稀之年了。此时不聚，更待何时？当年同窗，我们不仅收获了学业，更收获了成长的憧憬、纯洁的友情。漫漫人生路，我们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酸甜苦辣、五彩缤纷。让我们一起打开珍藏45年的记忆，共享45年来的点点滴滴、畅叙45年来的分别之情。”

说得何等的好！

是的，我们毕业45年了！45年来，我们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45年来，我们天各一方，各人有各人的世界与轨迹，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与事业，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与成就，各人有各人的苦难与辉煌，各人有各人的难言之隐与不眠之夜，所共同的是：这45年正是我们人生巅峰的45年！

这些年，我们共同经历或者见证了社会的巨大变迁、人生命运的跌宕起伏。上山下乡、企业改制、土地承包、恢复高考、计划生育、开发大潮、经济振兴……我们经历了太多的世事沧桑。是的，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中的绝大多数同学走出校门即直通社会，过于仓促地进入社会，所面临的是一个陌生世界，许许多多的困难与困惑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应接不暇，但我们毫不退缩，毫不畏惧，以稚嫩的双肩和可怜的知识，勇敢地开始自己的独立人生，在社会大舞台上寻觅自己的位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许，我们还达不到宋人范仲淹所抒写的那种境界：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我们脚踏实地，坦荡前行，无怨无悔，正如点燃的蜡烛无声无息却为了光明而一点一滴地奉献自己的一切。正是我们这一代人，和其他同命运的民众一起，扛起了我们在苦难中沉浮的泱泱大国，撬动整个社会的崛起和腾飞，共和国的旗帜上同样有我们的付出与忠诚！我们无须颂词，任何颂词都是贫乏的；我们无须点赞，再多的点赞也于事无补。我们这个年级的同学，生长在那样一个年代，注定与共和国的灾难和复兴相伴生！有得有失，有成有败，有苦有乐，有离有合，命运使然，莫不如是。既如此，珍藏45年的记忆必定是幅五彩缤纷、写尽人生酸甜苦辣的漫漫长卷！

感谢卅六哥，是他的致词又一次唤醒我们沉睡的记忆。

三

“四姑”（在家排名老四，街坊邻居皆尊呼其“阿四姑”，笔者也隐其名而沿用之）的致辞，同样精彩纷呈。

想当年，我和“四姑”之间有过一段还算不得初恋的“初识”。初中同班，彼此有些好感；上高中时她在一班我在五班，

即使是“遥遥相望”也没有影响我们“好感”的存在与延

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但毕竟年少幼稚，也就

“初识”而已，连西北民歌中所唱“拉拉手儿”的事都没

干。毕业离校不久我即当兵去了，初时还写过几封信，

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丝不苟写得似模像样，却也还说

不上是情书，无非是说点言不由衷的废话，交流点学习

“毛选”的心得体会，不到三年两载就因为“革命工作”

的需要而“绝交”。天下无烽火，却不见书信来。“初识”没发展成“初恋”，让我失望，让我迷茫，痛苦了好些天。痛苦过后即烟消云散，同学也还是同学，爱情不在情义在。恋爱自由，通信也自由，做人还不至于不通信就不是同学，恋爱不成就成仇敌了吧？

有过这段经历，她的致辞我听得特别用心。就我那天的现场感受，她的致辞是花了大功夫的，除了有点过煽情之外，我还是很认同的，能写出这个水平不简单，当年在煤油灯下给我写的来信就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平。天增岁月人添寿，人家那文字水平也呼呼往上长。或许，也是人家用心用力用情有所不同之故罢。心不在焉何以成文？情之所至，文自风流。不过，她的演讲艺术倒是一般。以她当年的身材长相而进不了校宣队，或许也与她缺少艺术天赋不善表演有关。那天的致辞只能算是朗读，“演”的部分平淡了些，可惜了。好在我们都听过各式领导在会上的大报告小报告，差不多也是如此这般吧，不少人还达不到这个水平呢。也罢。

她的致词是这样说的：

“人生易老，岁月沧桑。不经意间我们已步入花甲之年。我们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既为久别的重逢而欣喜，也为岁月的留痕、过往的成败与苦乐而感慨。那段岁月，学习是我们的主旋律，浪漫是我们的交响曲，快乐是我们的好伙伴，友谊是我们的成长剂。一次次作业，一次次考试，一次次竞赛，一次次集会，有拼搏，有付出，有喜悦，有泪水。点点滴滴，往事如烟。同学之间不讲贵和贱，不讲富和穷。同学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是情同手足的亲兄弟。让心灵静守淡然，舍弃名利的追求，摆脱世俗的缠绕，珍惜我们之间的亲情、爱情和友情，在平平淡淡中饱满，在深深浅浅中永恒。”

她的致辞很动情——我还是认为她在“朗读”，在场很多同学都为之动容，我也被叩击得心潮起伏，虽在一旁若无其事抽烟喝酒，其实是借以掩饰自己一时被煽起的不安与烦躁。据我所知，几十年来“四姑”工作生活也坎坎坷坷，有无限风光，也有暗淡时日。而我，一直很敬重她——也是不忘当年之“好感”吧。为这次聚会，她积极参与和支持，肯掏钱，肯出力，还有那么点侠女心肠。人都是有感情的，文字可以做得很漂亮，但真情流露不易装得出来。其“朗读”很到位，很真切，该是其情到浓处溢口而出吧。

去年的前些日子，四姑和丈夫前来北海，邀我等几位老友一起碰面吃酒，席间她要我给她夫妇写幅字，我想都没想写了“金凤归林”几字，其中之意不言自明，算是我的真诚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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