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草打兔子

□邹本广

有句老话叫搂草打兔子———当捎。说的是到山上搂（割）草时，遇到兔子就打，一举两得。那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事。下面要说的是几百、几千人同时搂草，一齐打兔子的场面。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每家每户不但是缺粮食，还缺烧草。庄稼秸杆除了分一部分外，多数是留着给生产队的牲口当饲料。特别是沿海地域的村庄，因为没有山峦，唯一可供烧柴的是北海（黄海）边沙滩上自然生长的茅草和低矮的灌木枝条。就是这样的茅草，大队上还安排了专人看管，平常日子谁也不准进入搂草，为的是等到入冬时，生产队男女劳力集体到海滩上搂草，搬到村头打麦场上分到各家各户。

从牟平金山港东崖往东，直到与文登县接边，是一趟大约四十里的荒沙滩，有十几个村子靠着在沙滩上搂草解决冬春两季烧炕取暖和做饭问题。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到来之前，第一件事是赶紧把烧草搬回家垛在门口。大队所有工副业全部停工，就连公社统一指挥的修水库、搞农田水利的劳力也要放几天假回到生产队参加搂草，学校也要放假，凡是参加搂草的，都能分得一份，只是多少不一样。

村与村、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都是有边界线的，但海滩是连在一块的，那么大的面积又没有明显标志，只是大队干部知道大体方位。互相之间，都怕所属地界的草被人抢走了。所以，为了避免村与村、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产生矛盾，就采取了邻村与邻村之间商量好，都在同一天统一行动。时间是天亮前到达各自的指定场地，天亮后一齐动手。

山区的叫放山搂草，沿海的叫放沙搂草。放沙的头天晚上各家各户就准备好了搂草工具，半夜起来准备干粮。生产队的牛车马车也齐出动，通往北海边的大小道路上到处都是噪闹叫喊声。躲在路边地堰、沟边窝里的兔子被惊得跳着高往北跑。最后就跑到了沙滩的草丛里。这些兔子只是少数，属外来户。多数兔子是生长在沙滩里的，从小就练就一身在沙滩上奔跑跳跃的本领，平常除了枪打，谁也没法治它们。我们村的海滩面积大约是四千亩，大的看不见头。全村六个生产队，好几百人从东往西摆开，男劳力用镰刀割，女劳力搂成堆，老年人把草打捆，牛车马车往家拉。

还说兔子。我们村的加上邻村的，几千人进入海滩，而且都是从南边开始动手，逐步往北赶。这样能互相看着，村与村，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谁也不好意思越界。这一来可苦了一年到头自由自在的兔子，哪见过这种阵势。西面是入海口，北面到头了是大海，东南面和南面全是搂草的人群，唯一的出路是先往北跑，因为北面没有人的噪闹声。但它并不知道最后被逼到北面海边是什么下场。

那时候尽管是大集体时代，但在打兔子这个问题上，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谁打着了归谁，决不搞平均分配。在那个吃不饱饭更难吃到肉的年代，野兔无疑是难得的美味；再加上兔子啃食地瓜萝卜和花生，农民都把它当成祸害粮食的动物，所以打它时毫不留情，下狠手猛打。

兔子刚开始并不惊慌，往北场地大着呢，又有高低成片的茅草墩和灌木丛，还有不高的小松树，尽管人声噪闹，但还是随处都可藏身。所以搂草时甩眼就能看到不远处兔子飞快地向北奔跑，此时是不允许去追赶它的，大家去追的话耽误干活，除非它在别处受惊了，慌不择路地撞到跟前才能动手。只有等到大伙一齐赶到了北边离海边很近了，兔子完全暴露在无遮无挡的沙滩上，又不能往海水里跑时，大家才一齐动手叫喊着扑打。兔子惊得东一头西一头，上窜下跳地乱跑，扬起的沙尘一片迷茫。但尽管人多，却由于方法不得当，又是各自为战，有的兔子能被捕获，多数还是钻过人群向南方逃跑了。有时兔子拼命逃跑，会一头撞在正在捆草的老年人脚下的草堆里，老年人一步不跑，扑在草堆上就把兔子抓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得手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放假了老师不管，生产队也不管。大人们是搂草打兔子当捎，我们是专门跑到沙滩上打兔子，而且是七八个人组成一伙，互相配合，齐心协力，平均分配。我们手里拿着长柄铁锨，只要击中了，兔子不死也得发昏，几乎没有再逃跑的可能性。

我们有时会选择远离大人们的西北角，这片沙滩只零星长着矮芦苇。兔子跑过来已经全是精疲力尽，北面和西面都是海水，只要快速半圆形包抄过去，兔子是宁死也不会往海水里跳的。它眼看着无路可逃了，会两条前腿竖起来，张开嘴绝望地尖叫，摆出咬人的架势，一锨拍上去就完事了。

打到一只就撤到三四十米以外，等着下茬逃命的兔子往这边跑。有时是一只，有时前后接连着两三只，反正兔子有的是。也有时是在海滩南面等着，大人们没打着，从海边转头往回跑的，我们就截下来围着打。

一般情况下，每人能分到一只，再多打一两只在回家的半道上，找个没人的地方烤着吃掉，就放手不干了。因打兔子这活太累了，沙滩松软，脚踩上去能陷半尺深，跑动起来格外费劲。打够数，放下铁锨立马就瘫坐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双腿沉得都挪不开步。不过，半道上吃一块兔子肉，回家再吃兔肉饺子或是兔肉炖萝卜块，还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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