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丛林看小溪

我们队上位于偏远的山村，20多户人家同龄儿童10多个，砍柴割草放牛放羊，绝大部分时间是一起度过的。上学放学绝对是集体行动，常常从松林坡传来互相叫喊的声音：我们上学时在松林坡石坝处相见，放学时在倒角湾田角一块大石头旁相见。

我们砍柴的地方基本固定在大丫河、乌滩湾、枞树梁三个地点。这里是大山深处、密林深处，两三个孩子绝对不允许也不敢进入这三个地方砍柴，因为哪里常常有野生动物出没。我们曾经遇见过豺狼、豹子，经常遇见猴子在树上对着我们又叫又吼，还用前脚刨脸羞我们。我们拿着弯刀跺着脚，大声吼着它们，远远地白吼。

三五成群的十岁左右的少年儿童，在树林里约半个小时就弄好了自己的柴，或捆好或装好。这时大家就会一起背唐诗，猜谜语，爬树找野果子吃。这些行动绝对是集体活动，单独活动都十分害怕。只要我们在一起，各家的父母亲从来不催我们回家。队上历来都是以大带小，大一点的孩子敢于热心担当。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在树林中度过。

有一件更愉快的事情，就是在我们屋后的山梁里无论干什么农活，无论是谁当孩子王，都会做同一件事：干好农活后，整齐地横穿森林，跑步向前，披荆斩棘，到悠悠流淌的桶板溪。

我们穿过丛林看小溪，那里除了地上好看的花草，好玩的游戏，空中还有许多鸟儿在蓝天盘旋，一会儿翅膀扑棱棱俯冲下去点水洗毛洗背，一会儿站在大石头上欢歌载舞，场景十分美丽。我们心情特别喜悦，鸟儿一会儿在水面上飞，一会儿又集体站在大石头上像开会一样叽叽喳喳。许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是鸟儿爱美丽，映清澈的潭水起舞。

那里的山涧小溪，溪水丰盈，素湍绿潭，梯级形状，有流水潺潺，有如白布水帘，有滚动的雪莲花。最让我们高兴的是，还有四个比农村院坝还大的又绿又乌又红的大水潭,神似四张太大太大的荷叶接连铺着倒映山间美景和蓝天白云。那时不知道朱自清先生的《梅雨潭的绿》，我们的直觉是水太红太绿，秋天被四面森林树叶映衬得五彩缤纷，但大部分时间的潭水是绿乌乌的诱人。

桶板溪有高大的石头，有平石板，有绿水深潭，有潭里的鱼儿跃动，是我们认识自然界没有围墙的课堂，学会游泳的天池，洗衣服的天然场所。

儿童们自然是一起捉水潭里一尺左右长的鱼，一起眼睛闭着，鼻子捏着，像鸭子一样脑壳迅速埋进水里学游泳，一起像草原雕飞翔蓝天时展翅起飞那样学跳水，一起洗自己身上的脏衣服。

放牛放羊割草的时候，也会有三五个女伙伴们藏在树林和水潭的秘密处梳妆打扮，偷偷在水里手和脚乱打乱弹，互相交流感悟。我们男童也不去看她们悄悄游泳，也不回家告状，久而久之，她们全都会游泳了，以至于后来在危难时刻显了身手。

在白果树坝村小读小学五年级的上学期，我们勤工俭学扯猪草，一次有二位女同学不小心掉入了学校对面的深潭简漕潭。班长和其他同学惊惶失措时，我们队上的姓刘和姓殷的两位女同学立即甩掉背篓和镰刀，一起像跳水运动员一样，飞跳进潭里，潜入水下，与落水同学边搏斗边游上岸来。落水的两位女同学都呛了水，当时晕迷了。班主任老师和学校兼职校医百米冲刺跑来了，把两个女同学倒提起几抖，两位女同学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滩水来，救活了命。

这下不得了啦，学校传开了，这两位同学真是神仙下凡。因为在大山里面，受浓厚的封建礼教约束，从来不准女孩子们下河洗澡，更没有场所。两位女同学跳水救人的美名传遍乡村，两位掉水的学生家长专程来学校感谢！晚上还特别到了我们队上感谢两位女同学。家长们一再追问她们是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开始我们都不敢说，还是班主任老师担保绝不批评我们，家长承诺绝不打我们，才慢慢地说出秘密：我们砍柴割草放牛放羊闲暇的时候一起穿过丛林，看山间小溪水，然后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悄悄学会了游泳。

乡中心校发出了向这两位女同学学习的通报，几个村庄里传奇地传说着这两位女孩救人的故事。全村的人认为女孩子学会了游泳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别人，再不相信封建礼教那一套，也准女孩子大张旗鼓地游泳了。

从那以后，条件好的家长还给女儿买回花花绿绿的游泳衣，女孩子们在学校上体育课时，在学校旁边河里的大潭里，或者回家砍柴割草放牛放羊做农活的闲暇时，会大大方方地叫几位女同学到桶板溪自自然然地游泳了。后来我们村上办了附设初中班，1979年到诺水河镇参加中考，遇上下雨，河里涨水，班主任老师带队找好了水流缓慢的才子潭过河，一批女同学们自由自在地游过了河，顺利地参加了考试。

□邹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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