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裸账后白庙乡专心打造“透明农业”

在白庙透明农业专业合作社第一次社员大会上，社员们举手表决各项议程。

八旬大爷投票选出透明专合社的理事、监事。

张映上介绍自配的无毒农药。

还记得巴中市巴州区的白庙乡吗？2010年，白庙乡政府因为第一个“全裸”晒出财务账本，一夜之间闻名全国。

如今，5年多过去了，白庙乡发展如何呢？当地村民的生活有了哪些新变化呢？岁末年初，记者走进白庙乡，探寻他们这5年的行进故事。

□本报记者 吴平 文/图

2015年12月8日，巴中市巴州区白庙乡的透明农民专业合作社召开第一次社员大会，21名以诚信金入股的股民投票选举出了5名理事（其中一名为理事长王心六）、5名监事（其中一名监事长）。其实股民中，真正懂得 “股份、分红”的年轻人不到20%。一些八旬大爷、中年家庭妇女则眉头紧皱，看得出对“理事”“监事”这些概念还不大懂。但他们仔细聆听别人讲解，尽最大努力琢磨、消化着这些新名词，为的就是选出自己心中称职的带头人。

“我们希望用这种方式，培养村民的自治能力和自律精神。”社会志愿者张彩霞介绍，对于乡镇来说，经济可以很快发展起来，但村民的素质能否匹配，决定这种发展能否持久。

时间回到张映上刚到白庙乡的2010年。那时的他，顶着“全国第一个晒账本的乡党委书记”的光环，成为媒体争相报道的焦点。但人们甚少知道的是，他对当地的贫穷更感痛心。“记得一个小娃儿在街边被他妈抽得泣不成声，我看到很揪心，问他妈咋回事。她说小娃儿想吃柚子。我说想吃就买一个嘛。那母亲说哪有这闲钱。”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张映上仍然记得清楚。

坐落在平均海拔1000米的山区，白庙乡处在巴州区、通江县和南江县的交汇处，区位确实不理想，直到2015年年底，场镇才通了自来水。这样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基础的地方，如何发展经济？

阻力

“透明农业”理念遭到村民否定

让白庙乡所有公务员没想到的是，“晒裸账”晒出了效应：从财务公开到政务公开，红利开始显现。

“短短几年间，我们引进了11个公司，8个产业，完成投资3.5个亿。”张映上欣慰地说，现在招商还在继续，不过更加有了针对性，缺什么补什么，目标锁定在有机肥料、食品深加工和旅游开发等项目上。

蒲正渠是第一个到白庙乡投资的老板，他的话很有代表性：“有些地方接待搞得特别好，但还不都是从项目里拿钱，而这些钱原本可以用到产业发展上。白庙乡虽然接待简单，但做事情不含糊、政务公开，效率高，这点非常帮企业节约成本。选择投资地，第一看自然生态环境，第二看政务环境，白庙乡在这两点上都能得高分。”

2010年底，蒲正渠公司的一座金银花烘干厂房在白庙乡落成，占地15亩，全线开工的话，日加工能力为15吨鲜花，少部分作为金银花茶销售，更多是用来提取木樨草甘药用成分，作为药品和化妆品的成分，如今仍在较好运营着。

自从公开政务、财务后，不仅外面的企业对白庙乡好感倍增，乡干部在村民中的威望也起来了。以前干部说什么村民表面不反对，但并不想照办，现在村民对干部有了信任基础。以此为契机，省委党校专家建议，既然白庙乡在寻求探索放心农业的路子，那就继续做“透明农业”。没想到，张映上在动员大家发展“透明农业”时却吃了“闭门羹”。

2013年初，张映上下村给老百姓开夜会，讲“透明农业”的理念，不料却被农民反驳：“书记，你就是个书呆子，不用农药化肥，咋个种出菜？”村民愤而离席，把张映上晾在那儿。

进步

从传统农民到生态农夫

张映上没有放弃，另找了一个村，在十几亩田地里做起了实验：从山上背来腐殖土，从养殖户家讨来有机肥，三个月后扩大到120亩。为了找到化肥农药的替代物，乡里公务员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把绿色防治病虫害的一种中药材制剂的配方找齐。如今，在生态农业上普遍应用的技术，包括免耕覆盖、杀虫灯、粘虫板、沼气液利用等，都能在这里找到踪影。为了做好覆盖，茶园业主专门在茶叶行间种青菜，就是为了利用青菜叶子为土壤保温保湿增肥力；在茶园，业主还养了十几头牛，专门供给农家肥。

2014年夏，一户农民买了十斤尿素。邻居们为此组织开会讨论：“不能让他用，否则要砸我们的牌子。”“非要用的话，让他把我们的菜全都买走。”

还有一次，一个养殖户用了饲料养鸡，有悖于她当初发展“透明农业”的承诺。37只鸡被处理掉了，她虽然很心疼，但也接受了教训。当然乡上联合村里，也给了她一定的经济补偿。“就是要杜绝不达标的农产品，利用‘透明农业\’的旗号蒙混过关。”

白庙乡柳林村村支书鲜诗章以前卖化肥，其销售量占到全乡60%。但自从乡里决定发展“透明农业”后，他关掉了店铺。此举在家中引发轩然大波，因为这无异于自断口粮。但鲜诗章认为生态农业是趋势。如今，鲜诗章的部分工作内容，是教村民如何不用农药化肥也能种出好庄稼。

如今，在种养环节，村民的意识和实践已经到位，除了在茶园、金银花基地等特色产业园，在普通粮食、蔬菜等大田作物中，生态种植的面积在逐步增加。全乡目前只有不到20%的 “透明农业”，张映上计划在2017年实现“透明农业”全覆盖。

波折

有了好产品缺乏好营销

有了好的产品，接下来就是营销。一家一户经营小、散、乱，成立合作社成为良方。但问题来了，由于方式简单，由商家拼凑的合作社只起到统一销售的作用，跟收购商没什么区别。最终村民获益很少，而这样的合作社倒一倒差价，就可以获得较高利润。

与其给别人卖，不如自己直接面对市场。着急的乡干部遂找到一些经营能手，比如核桃、中药材种植大户等开拓市场。“市场有，但农民的产品拿不出手了。”原来，农民在采收、分拣、包装等方面，各行其是，全然不顾市场要求，这让乡里伤透了脑筋。种植大户搞不定固执的农民，又换大学生村官上阵劝说，结果都是铩羽而归。“拣选不同等级的蔬菜，对应不同的收购价，以市场价格杠杆引导村民，这按说不是一件难事，但老百姓根本不理这个。省内外订单都有，却没有把市场固定下来，村民的真金白银都化成了泡影。”

后来，乡里从每十来个农户中找一个小组长负责，希望来实现村民自我管理、自我约束和自我提升。但面对客户层出不穷的个性化严苛需求，老百姓总是自以为是，相差甚远，鲜诗章为此哭了好几场。

重塑

完善合作社运营强化村民自治

2015年，毕业于四川省委党校新农村建设研究中心的硕士研究生张彩霞作为社会志愿者来到白庙乡。以前为了研究政务公开的课题，白庙乡曾作为研究样本走入她的视野。如今，她带领几个分别在电商和合作社筹建方面有专长的志愿者朋友，为白庙乡提供智力支持。

如何让村民自觉自愿按照市场标准去生产？要让他们感到自己确实是合作社的一份子，合作社的运营好坏，跟他们的切身利益非常相关。新成立的透明农民专业合作社制定了严格规范的规章制度，社员有严格的准入标准；在利益分配上，设计了二次返利，即如果某户农产品卖得好，深受客户欢迎，他在二次返利中就能获得更多分成。当然，合作社盈利的总盘越大，他们的二次分成也越多，在此基础上，鼓励多劳多得、优劳多得。

目前，透明专合社开展了面向城市用户的配送，用户包月订购，每月上门送菜8次。合作社还开通了微店，在手机上就能下单。为了完善售后服务，还进行客户回访。鲜诗章负责打电话了解顾客对哪些方面满意，哪些方面需要加强。“他们都说，没想到我们村里人做事能这么周全。”鲜诗章自豪地说，如今通过合作社受益的村民也越来越多。

近年来，四川大力推进脱贫攻坚。张映上也想通过“互联网＋贫困户＋透明农业＋市场客户”的办法，把全乡1310个有劳动能力的贫困老百姓扶起来。这个数字占全乡建档贫困人口的71%。

欧阳浩宇2013年大学毕业后，返回家乡做了鸡倌。由于鸡儿只吃粮食，以及交通运输成本，跑山鸡的成本高，但售价却跟普通饲料鸡差不多，浩宇很长时间盈利不大。他后来加入了透明专合社，只要坚持“五不”喂养，订单则由合作社负责。欧阳浩宇只要把鸡带到合作社办公室，坐等拿钱就行，“价格也上去了，每只150多元，比以前多了许多。”

如果说搞透明政务，教育了公务员，那么搞“透明农业”，则是教育了农民。发展没有捷径，一两年见效果的，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透明农业”在白庙乡艰难地开了头，未来发展依旧路途漫漫，但鲜诗章感到确实是在一步步前进。“有了框架、有了规章，办公室也建起来了，至少知道了路该怎么走。以前的曲折也是有意义的，最自豪的是，这是我们农民自己摸索出的道路。相信在志愿者离开后，我们也会做得不错。”

后记

因地制宜谋发展，各地资本都不同，有的拼资源，有的拼生态，有的拼区位。如果说白庙乡这几年有发展，那么其最大的资本也许该是村民的素质。近几年，白庙乡的年人均收入和增速都排在全区前列，他们的目标是2020年能突破2万元。为此，白庙乡规划招商农产品深加工、有机肥料生产、生态旅游等产业，既服务于当下“透明农业”的深入发展，又着眼未来的市场前景。为了让客户对“透明农业”放心，白庙乡还诚征保险公司为其诚信进行保险。看来，村民对自己的“诚信”十分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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