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拉家常

□讲述人：向昭礼（巴中）

我小时候，夏天，傍晚。忙了一天的父亲披干净衣服，摇着蒲扇，坐在老屋阳台上歇凉。我光着脚丫，坐在父亲旁边，听他拉家常。那年月没电视看，更不说耍手机、玩微信了，拉家常聊天，成了休闲消遣的一种乐趣。

冬天，晚上。老家是个四合院，邻居的大爷、二伯、叔叔、嫂子们爱串门。火塘在屋子中央，四周几条老式木板凳一围，可以坐多人。你一句，我一言，鸡毛蒜皮的事，不是摆东家的牛吃了西家的麦子，就是西家的鸡吃了东家的谷子。

轮到父亲发言了，他总是用惯用的话做开场白：“都是乡里乡亲的，计较啥子呢？凡事要大量些，不说这些了，我给你们讲讲当前的局势。”

粮食价格的问题、烟叶好不好卖、包产到户有啥好处、再穷也要送娃儿念书等，话题一拉开，邻居们把不痛快的事儿忘在了脑后，你一言我一句又扯起新鲜事儿。母亲忙前忙后掺茶递水、添柴生火，时不时来一句：“尽吹壳子。”说完忍不住笑几声，又忙家务活儿去了。那氛围，很祥和，愉快，朴实里满是温暖的乡情。

喜欢和父亲拉家常，似乎成了一种规矩。无论是小时候做错了事，还是读书时成绩考差了，还是参加工作后遇到不顺心的事，只要父亲叫我一起走一走，散散步，或是问我忙不忙，不忙就陪他聊聊天。

这时候，我知道，父亲的家常事开始了，没有任何怨气、指责、痛骂，在心平气和中，父子谈论生活、家庭、工作、孩子。

每晚闲下来，他都要把当天做的事理一理，然后安排明天做什么，近期做什么。他经常告诫我们：“做事要学会长计划，短安排。”所以，拉家常就是他在轻松的聊天中，谋划工作、学习、生活的一种方式。

我们参加工作后，父亲和母亲留在乡下陪伴爷爷、婆婆。周末，我们带着妻子儿女回去看望他们。父亲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工作怎么样？与领导的关系处得好吗？孩子读书啥样子？等等。

每次回家，我都喜欢跟着父亲在包产地、自留山转一转。边走边和他拉家常，一起谈论儿时的童趣、谈论乡亲们兴家吃饭、送子女读书的难处，谈论明年家庭的计划，谈论国家的政策好了，农村的出路在哪里。那情形，很融洽，充实，幸福里满是父爱的伟大。

喜欢和父拉家常成了一种常态。每年过年大家都要回老家团年。父亲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年猪杀了，腊肉熏得黄灿灿的，孩子们爱吃的豆腐干、灰菜、香肠、米面馍等东西一应俱全。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围着火塘烤火，母亲和嫂子、姐姐们忙着煮汤圆。火塘边，父亲像节目主持人一样拉开了序幕。

拉家常开始了，父亲先总结自己全年的工作、生产，家里两位老人的生活，明年的打算。接下来是我们七姊妹，老大过了是老二，以此类推，最后是侄儿，侄女。上班的谈工作，读书的谈学习，同时还要把期末考试的成绩单拿出来给大家读。

每每这时候，我看父亲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有休息过，眼角充盈着幸福的泪水。父亲说，他一直以来都相信他的儿孙是最棒的。

又要过年了，父亲再也不能和我们拉家常了。父亲是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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