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首诗去寻蜀道 祝宝玉

寻访蜀道，从李白的一首诗开始，磅礴的平仄里，嗟叹人世维艰。

西汉高速七亩坪服务区，是此行必经之处，也是必停之处。秦岭一号隧道和二号隧道之间的广场，有一座主题为“中华龙脉”的大型浮雕，站在浮雕前，遥望四周环抱的群山，细品浮雕所展示的壮阔场景——蓝田部落钻木取火，搭屋制陶器；凤鸣岐山，武王伐纣，青铜耀荣光；五丁开道，阁道千里，秦国扫六合；暗度陈仓，定鼎天下，秦汉雄风起；北击匈奴，南行汉化，丝路通西域；六出祁山，木牛流马，出师未捷身先死，鞠躬尽瘁留万世；太白吟诗，贵妃醉酒，梦回唐朝，忆昔开元喧盛日；宋元明清，蜀道繁忙，纸香墨飞词赋满江……

“灵魂里的驿路，流淌，千年的荒凉。从一只眼，到另一只眼的距离。剑门关，坚硬的垛口，一言不语。所有生长着的，或者深深埋藏在地下的神灵，正在赶来”。

今天我们已经鲜见当年的蜀道了，更多的成了泊来的旅游品。在广元的明月峡，今人修复了栈道，作为一种旅游观光，其沿线仍留存着不少古时栈道的石孔。这些深陷于崖壁之上，嘉陵江岸的道孔，让我看到了先人们创造道路奇迹的天才和牺牲精神。据文献记载，古时的栈道有木栈、石栈、石木栈、土石栈等各种类别，还有横梁立柱式、多层立架支撑式、无柱式、木筏式、凹槽式、隧道式、石积式、堆砌式等各种结构，并且根据地形需要，还架设有阁楼、廊道，可供行者休息、避雨。

于蜀道行走者而言，可能栈道最为艰难，因为于险而惊，于陡而累，于无饮食用水而力不支。李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可谓最为贴切的比喻。我们今人观景于此道，虽有风光在前，却也倍感疲惫，何况仅此一段。如果再加上天灾人祸，身老病膏，应考落地，官宦贬谪，妻离子散，盗贼猖獗，可想而知，这栈道上的行者，思想之悲怆，步态之蹒跚之如此。跳崖者，投水者，因饥死于道者，定然可见。虽说栈道为物，物不能言，可能见其识，亦无不悲凉矣！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来到剑门关前，有的惊呼，有的跳跃，有的出神，有的争先恐后拍照，总想多留些在剑门关前的身影。我被关内的群雕所吸引，塑像中的四个人物，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再现了蜀汉大军丢失汉中，退守剑阁时的悲愤与无奈。

姜维和守关将士闻之，莫不悲愤填膺，怒而拔刀劈石，仰天长叹！后人常惋惜：蜀汉有智慧之神诸葛亮和智勇双全的大将军姜维，又有山川险阻，雄关如铁，以及万千忠勇将士，在三国中却第一个亡国，实难想象与理解。

历史自有它的铁律，对于一个国家的安危而言，关隘、堡垒能起到加强防御的作用，主要在战术或战役层面体现价值，但最终的决战决胜却在战略层面——由国家实力、战略智慧来决定。

剑门关下独徘徊，浮雕面前空悲切。触景生情，不由不想到三国末期的三位英雄人物：姜维、邓艾、钟会。他们在剑门关前斗智斗勇、殊死较量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是他们让三国的历史重新改写，是他们让剑门关的威名远近传扬，是他们给后辈留下无限遐想。

金牛道，世界上最古老的驿道，在漫长的三千多年的历史变迁中，无数的政客商贾、文人兵卒行进在这条古道上。在遥远的古代，人们为了探寻更广阔的世界，以血肉之躯犯险，采用前拉后推，胸怀脊背，遇山则火烧水激打洞，逢涧则凿洞插木成栈，修筑穿越秦岭的通道，每一条古道的开拓，都是喋血浇筑而成的天路，每一次的跋涉，都是惊心动魄的历险。

时至今日，古道虽然废弃，但秦巴山区现代交通体系的重建，却无一不是按照古道的山水形势而确定修建线路的。

宝成铁路走的陈仓道，西宝高速大致与子午道重合，西商高速走蓝武道。川陕公路自宝鸡起，分别经过古陈仓道、连云栈道与褒斜道，至汉中后又走古金牛道赴四川成都；姜眉公路，沿古褒斜道而筑；连接西安、成都的108国道，与古傥骆道、金牛道吻合；连接西安和重庆的210国道，与古子午道、洋巴道吻合；甚至从西安至汉中的飞机，都取道傥骆道上空。

当今日的我们乘车穿越大秦岭时，不管选择哪一条道路，总是有机会与古道相遇、相行，只要了解蜀道的历史，我们仍旧能在汽车急速行驶的轰鸣中，聆听到那远去的古道，萦绕在山谷间的回响。

不，那不是回响，是绝响，穿透历史风尘的绝响。汤青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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