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的羽翼 赵亚玲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你已经飞过。

这是朋友多年前的一个梦：

他说：那是一个多雨的清晨，天空中下着绵绵细雨，他独自走在林荫树下，倾听着雨的呢喃，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正如这个季节的爱语在湿润中徜徉。一只小白鸽在不远处徘徊着，目光在这座并不繁华的小城游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慢慢走近，一点又一点，小白鸽不但没有飞走，而且还停了下来，仰起头，嘴里咕咕地像是在说着什么。

那红红的眼睛，雪白的羽毛，一下子激起了他心中的怜惜，他慢慢走近它，轻轻抱它在怀里，小白鸽在他的怀抱中先是一阵轻轻地战栗，后来慢慢舒展了羽毛，温柔而安静。

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竟难分难舍。

以后的每一天，他们不是嬉戏于原野，就是一起小憩在他的房间……小白鸽是那么的温柔，又是那么的调皮；一会儿飞到他的肩上去喙喙耳朵，一会儿又飞到桌子上静静地凝视着他；一会儿又咕咕咕的对他唱歌。

他常常爱恋地看着它，说不出那是柔情，还是欣赏。

时间一天天地流淌，他们就像一对缠绵的情侣，因为拥有了彼此，生活充满了幸福和甜蜜。

有一天，他有事要出门，临走时对小白鸽说道：“我不在时，照顾一下我的“朋友””。

那是一只比小白鸽大很多倍的鸟，不知是何时来到了他们的中间，小白鸽点点头，似乎在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们的朋友。”

踏上火车的瞬间他忽然想到，小小的白鸽怎么能照顾比它大许多倍的鸟呢？他不免心中忐忑不安起来，因为，他知道小白鸽是重诺言的朋友。

小白鸽依照他的嘱托，一起与这只大鸟玩耍，一起在空中飞翔，一起在林中觅食。

有一天，那只大鸟突然病了，静静地卧在他的房间里，无助地望着外面的天空，迷茫的样子让它憔悴，蔚蓝的天空像是在诉说着爱与希望，只是这一切在它的眼里，都是那么的哀伤。是啊，没有他的照顾，它会慢慢地死去的。小白鸽看着朋友，眼里噙满了泪水。它陪着大鸟一起迷茫的看天空，数星辰……它轻轻地用嘴啄着大鸟的羽毛，似乎在安慰它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白鸽一转身飞了出去……

它不知道这个雨季什么时候才会过去，什么时候才会看到雨过天晴。但是，它明白，它一定会照顾好大鸟，因为，诺言比生命都重要。

小白鸽飞到了一片玉米地里，大口、大口地吃着玉米，然后用自己已经很疲惫的翅膀再次在风中穿行，回到家把玉米喂进大鸟的嘴里，就这样它不知疲倦地来往在田野与房屋之间，不知疲倦的。

但是毕竟它们差距太大了，这点食物怎么能维持大鸟的生命呢？

看着日渐衰弱的大鸟，小白鸽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亦是它一生中最伟大的决定。

它用嘴慢慢啄开了自己的嗉囊，没有丝毫犹豫的，它用最后的时间，用最微弱的生命，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它留恋于屋中的一切，它静静地看着它们——曾经陪它朝夕相处的一件件事物，它细想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带着笑或是很忧伤，它看到了这个雨季的光芒渐渐冲出云朵，浮光融化了千年的冰雪，在一生正在结束时。

一粒粒玉米伴着滴滴血丝掉了下来，它看着大鸟悲伤地说，没有关系的，好好活下去，这仅仅只是暂时地离开而已，没有关系的。

但真的只是暂时地离开吗？

原来，有一种感情叫做冻结，之后便去一遍遍地回忆，直到浮光融化了千年的冰雪，一切就已结束，永远地结束了。

就在这时他醒了，回想着梦里如残朵般的血迹，无语，任泪水打湿了面颊。

轻轻地， 看着远处的小白鸽翱翔在天际，他说，你一定要幸福，一定。

岁月如流逝的水，哗啦、哗啦的过往，只有在带着一份对远方的牵挂时，才会流淌得很自然，很自然……

（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

浆水面

王英辉

三叔赶着好日头，在场院中忙活了好几天，一斗斗滚圆的麦粒倒进阁楼上的大仓包，渐渐聚起一座座粮山时，三叔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乐滋滋地说：“嗨，比去年足足多了十来斗！”

倚在门框上“指挥”的祖母，眼角浮起掩饰不住的喜悦与富足，她心疼地催着三叔：“明娃，下来歇会儿，娘给你端浆水！”

粗瓷大碗盛来炝好的凉浆水，一层油花花在阳光下明晃晃地闪耀着，几截半拃长的芹菜茎叶绿生生漂在上面，老远就闻到一缕令人垂涎欲滴的酸味儿。三叔咕噜噜仰头一口气喝完，一边拭去嘴角的油渍，一边痛快地嚷着：“想吃浆水面咧！”

祖母的脸绽成了一朵花，捧着碗嗔怪道：“瞧你这点出息！咱明晌午就擀浆水面！”

厨房西北角那只黑陶罐，被祖母清洗得瓦亮瓦亮。年年夏收的大热天，那里面舀出来的一瓢瓢浆水，是农忙时节乡邻们口干舌燥之际心里头最大的惦念。林林叔一撇下镰刀，撒丫子就往北厦房奔，老远便喊：“四妈，麻利给一碗浆水，渴死咧！”

抓起灶台上的大铁勺，揭开罐子上的圆木盖，舀出一瓢，鼓着腮帮就“吱溜溜”豪饮开了，急得祖母一个劲在林林叔后背上捶：“出一脑门热汗咋喝生的？案板上给你晾着才出锅的温浆水哩！”

后院的花椒树旁，一个小菜园子里，总有摘不完、割不尽的瓜啊菜啊的，祖母撩着遮腰，揪过来几片椒叶，撅回两根老葱，掐来一撮嫩韭，油锅里一爆炒，两马勺浆水顺锅沿轻轻倒入，一股刺鼻的浓烈爨香便袅袅升腾而起，越过邻家的土墙，飘向数十米开外的门楼巷堂……

站在前院的杏树下，就能听到灶房间传出来的富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祖母是做面的能手，一根细长的枣木擀面杖在她双掌纵横翻飞间，白花花的一案又薄又光的手工面便会均匀铺展开来。撒上一掬玉米面，来来回回折叠起来，换个短面杖，左手摁住慢慢移动，右手的菜刀紧贴着来来回回划切着，眨眼的工夫，一绺绺细面便摆在了搪瓷茶盘中。

早已饥肠辘辘的三叔狠劲扇着风箱，沸水翻滚中，扔进去一把，只需两搅，即可搭上笊篱捞入早已准备停当的浆水盆里。圪蹴在房檐台上，胃口向来极好的三叔一口气能吃三大碗，浆水更是咂吧得一滴不剩，听得祖母抡起擀杖连连敲他的头：“饿死鬼样子！八辈子没吃过，九辈子等住啦？”

嗅到浆水味的桃花婶子叽叽喳喳就赶过来了，手里的塑料袋中兜着几个黄灿灿的油糕，百灵鸟般吆喝着：“我上街赶集，给四妈带口香吃货，今晌午闻着味就知道有浆水面吃了！咯咯咯……”祖母正往浆水罐里续添着煮罢饭的面汤，回头笑呵呵地接住桃花嫂，满是慈爱地招呼：“浆水现成哩，面擀好着哩，你烧锅，妈这就给咱下，还能没有我娃吃的浆水面……”

一碗浆水面下肚，饥渴顿消，浆水素有的清凉爽口让人欲罢不能，吃了一碗还想下一碗。尤其是祖母那筋道柔韧的手擀面，与这酸香的浆水简直是绝配，听说当年家里来的几个甘肃麦客，一连吃了十多碗还不肯撂下手中的碗筷，打着嗝赞叹“咥美了！”

“呱嗒呱嗒”的风箱声又一次响起，然而，我只会在睡梦中去聆听；清爽可口的浆水香气依然在唇齿间萦绕，但是，那只有在遥远的记忆里去回味；我那亲爱的祖母啊，多想再吃一碗您做的浆水面呀，可今天，却只能在思念的泪水里一遍遍念叨……

（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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