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路遥的一次对话◎董惠安

路遥已逝世 25年，追忆他的文章很多。我对路遥甚为敬重，谨以此文聊表我对路遥的敬意吧。

1991年盛夏，刚刚从北京捧回茅盾文学奖的路遥，应邀来宝鸡参加当地的文艺创作会议，并在会上做关于《平凡的世界》一书的创作体会报告。就是在这次会上，时任宝鸡电台文艺部主任的我有幸与路遥进行了一次“对话”。“对话”一词之所以带引号，是因为在报告会上我们用递纸条的方式交流沟通的。

至今依稀记得，当时看上去很健壮很敦实的路遥，在谈及《平凡的世界》艰难地创作过程时，用了相当长的时间讲述自己的病情。其创作之艰辛，用呕心沥血一点也不过分，一部《平凡的世界》，仿佛是他蘸着自己生命之血书写而成的！在报告的过程，他甚至担心完不成这部书了。

报告结束后，主持人让听众用递纸条的方式和路遥互动交流，我不由得怦然心动。向来把文学作为终生目标的我，对路遥的《人生》深感钦佩。我想到在《人生》中有这样一段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于是我在纸条上问道：“这段话是专指高加林在什么地方走错了一步？还是泛指青年人要走好人生路？”

路遥接过纸条，用肯定的口气回答：“这是泛指年轻人，不是专指高加林的！”

根据他在报告中说到的由于健康原因而担心《平凡的世界》难以终稿一事，我又提出一个问题。由于当时文艺界有因批判现实主义而被斥为“缺德派”和以歌颂现实而被讥讽为“歌德派”的争执，我的问题是：“您认为完美的浪漫主义的‘歌德\’作品好，还是不完整的批判现实主义的‘缺德\’作品好？”

路遥如实作答：“《红楼梦》不完整，但谁能说它不完美！当然了，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如果能完整，岂不更好！”

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心底又有灵感涌出，便提出一个“刁钻”的问题：“在你病重、心力交瘁的时候，如果组织上给你派一个保健医生，你会拒绝吗？”纸条刚被路遥读出，会场就响起一阵笑声。但路遥的回答很显霸气：“派一个保健医生来，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派一个刺客来！只是我的级别不够嘛！”事实上，后来他病重住院抢救，组织上的确花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

我一直想等写出像样的作品后，再去向路遥当面请教。岂知一年后，路遥猝然离世！

这些年来，每每看到纪念路遥的文章，我都会想起当年的“对话”。如今实录出来，也算是在悼念路遥的思绪海洋中再添几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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